南部山脈的冰林里,積雪被急促的腳步聲踩得咯吱作響。風霜剛離開冰淵不遠,就聽到前方傳來兵器碰撞的脆響,夾雜著幾聲怒喝。
她循聲望去,只見五人被十幾名黑衣人圍在冰樹之間,正浴血奮戰。那五人雖個個帶傷,卻戰意不減,尤其是為首的少年——一頭白色長發及腰,兩鬢的發絲編成細辮垂在腦后,側臉的輪廓在冰林的陰影里顯得格外清晰。
風霜的腳步猛地頓住。
像。太像了。
“風凜川!交出魂骨!”黑衣人中,一個滿臉刀疤的壯漢怒吼著揮出魂技,紫黑色的魂力匹練直逼白發少年。
風凜川?
風霜的心猛地一跳。
她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就見風凜川縱身躍起,銀發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吼——”一聲龍吟響徹冰林,淡藍色的魂力在他身后凝聚成巨大的龍影,鱗片閃爍著冰霜的光澤。
冰霜巨龍!
風霜徹底怔住了。這是奧蘭王國王室正統武魂,是表哥絕不會錯的證明!
“你是誰?”刀疤壯漢注意到突然出現的風霜,見她蒙著冰藍色的面紗,只露出一雙冰澈的眼眸,不由得厲聲喝問。
風霜沒答話。魂圣的魂力驟然爆發,如極北的寒潮般席卷全場,冰林里的溫度瞬間驟降,連空氣都凝結出細碎的冰晶。
“魂圣?!”黑衣人們臉色劇變,魂力在磅礴的威壓下劇烈顫抖,連站立都變得艱難。
風霜指尖一揚,無數冰棱從地面升起,瞬間將十幾名黑衣人凍在冰柱里,只露出驚恐的臉。整個過程不過瞬息之間,干凈利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五人組中幸存的四人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兵器“哐當”落地。
風凜川拄著長劍站穩,白色的長發沾了血跡,臉色蒼白如紙。他望著眼前突然出現的蒙面女子,剛要開口說“多謝”,卻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少主!”一名護衛驚呼著撲上前。
風霜走上前,探了探風凜川的脈息——魂力透支,加上受了內傷,并無大礙。她看向那名護衛:“附近有避風的地方嗎?”
護衛連忙點頭:“有!前面山腰有個山洞!”
風霜沒再多說,彎腰將風凜川打橫抱起。他看著高大,體重卻很輕,想來這些年過得并不輕松。白色的長發垂落在她手臂上,帶著一絲冰涼的觸感,像極了記憶里那個總愛把她護在身后的少年。
“請跟我來。”護衛連忙在前方引路,另外三人跟在后面,目光里滿是敬畏與感激。
山腰的山洞不大,卻干燥避風。護衛點燃了火折子,火光跳躍著照亮洞壁,也照亮了風凜川蒼白的臉。風霜將他放在鋪著干草的石床上,解開他染血的衣襟,露出胸口猙獰的傷口——那是被魂技灼傷的痕跡。
“你們都出去。”風霜的聲音冷冽,不帶一絲波瀾,“我守著他,不許靠近這里。”
洞口的幾名護衛對視一眼,雖對這個蒙面的魂圣充滿疑惑,卻不敢有絲毫違抗。魂圣的威壓還殘留在他們四肢百骸,那是能輕易碾碎他們的力量——她若想動手,根本不必等到現在。
“是。”為首的護衛恭敬應道,帶著其他人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臨走前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那魂圣……是不是看上少主了?”一名年輕護衛壓低聲音,眼里滿是好奇。
“別瞎說!”年長的護衛拍了他一下,“人家可是魂圣!跟少主一樣的年紀,怎么可能……”話雖如此,他語氣里也帶著難以置信,“真沒想到,世上竟有這么年輕的魂圣。”
“少主這次算是遇到貴人了……”
議論聲漸漸遠去,山洞里只剩下風霜和風凜川兩人。
風霜走到石床邊,不再猶豫,直接解開了風凜川的衣襟。他身上的傷口比想象中更多,新舊交錯,顯然這些年沒少經歷廝殺。她抬手撫上儲物雪鐲,取出一個精致的木盒——那是阿昭臨行前給她準備的傷藥,說是北境最好的金瘡藥,無論多深的傷口都能快速愈合。
打開木盒,藥香瞬間彌漫開來。風霜蘸了些藥膏,小心翼翼地抹在風凜川的傷口上。
識海里,熾神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幾分戲謔:“你這是做什么?看上他了?打算把阿昭扔了?”
風霜手上的動作一頓,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他是我哥哥,我小時候的小表哥。”
“咳咳……哦。”熾神的聲音明顯頓了一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雪靈姬在一旁忍不住輕笑出聲,冰藍色的眼眸彎成了月牙。
“你笑什么?”熾神立刻轉頭瞪她,語氣里帶著被戳穿心思的惱羞成怒。
雪靈姬連忙收斂笑意,搖搖頭:“沒什么,熾神大人。”
識海里的拌嘴沒影響風霜上藥的動作。她仔細地將每一處傷口都涂好藥,又用干凈的布條將較深的傷口包扎好,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易碎的珍寶。做完這一切,她才在石床邊坐下,靜靜看著風凜川沉睡的臉。
火折子的光芒在他臉上跳躍,映得那白色的長發泛著柔和的光澤。風霜的指尖輕輕拂過他兩鬢的細辮,眼眶漸漸紅了——當年那個總愛揪她辮子的小表哥,真的長大了。
不知過了多久,風凜川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
入目是一雙蓄滿淚水的眼睛,冰藍色的。他愣了一下,喉嚨干澀地動了動:“呃……姑娘,你怎么了?”
風霜搖搖頭,伸手抹掉眼淚,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攤開掌心。
那是一枚狼牙,被打磨得光滑圓潤,邊緣還刻著小小的“痕”字。
“我把這個還給你。”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你當年說過,等你獵取第一個魂獸,就把最珍貴的紀念物給我。現在,該履行約定了。”
風凜川低頭看著手心的狼牙,瞳孔驟然收縮。這枚狼牙,是他父親風無痕的,那年他頑皮的很,為了在那個小妹妹面前裝面子,偷拿父親的第一個魂環的紀念物。后來家族遭難,他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
“霜……霜霜?”他不敢相信地抬起頭,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風凜川的眼眶瞬間紅了,他猛地坐起身,不顧傷口的疼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我……我要是不給呢?”風凜川故意板起臉,可顫抖的聲音和泛紅的眼眶出賣了他。
風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淚卻掉得更兇:“那我就去告訴外公和舅舅,讓他們兩個一起揍死你!”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風凜川的防線。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將風霜摟進懷里,死死抱住,像抱住失而復得的珍寶。
“霜霜……對不起……我沒保護好你……”他的聲音哽咽著,淚水浸濕了她的肩頭,“這些年,我以為……”
“我知道。”風霜回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銀發里,聲音悶悶的,“我也以為……。”
山洞外的風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透過洞口的縫隙照進來,落在相擁而泣的兩人身上,帶著遲到了太久的暖意。識海里的熾神看著這一幕,難得地沒有出聲,只是金紅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復雜。雪靈姬悄悄松了口氣,冰藍色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他們都以為,世上再也沒有血脈相連的至親之人了。
風凜川緊緊攥著那枚狼牙,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看著風霜,眼眶通紅,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以為你死了,以為你們都死了……所有愛我的人,都沒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壓抑了太久的絕望,像冰面下涌動的暗流:“你是怎么活下來的?這些年是不是過得很辛苦?太好了……你還活著,我還有親人。”
沒人知道這些年他是怎么度過的。家族覆滅的仇恨像毒藤,死死纏在他心上,日夜啃噬著他的理智。他活得像個孤魂野鬼,靠著那點恨意支撐著,才沒徹底瘋掉。
風霜搖搖頭,淚水又涌了上來:“當年封號斗羅要殺我的時候,是外公給我的冰晶吊墜救了我。可我把它弄丟了……嗚嗚嗚……我對不起外公。”
那枚刻著風家紋章的吊墜,是外公親手給她戴上的,說能在危急時刻護她周全。可逃亡途中,她不小心把它遺落在了雪地里。
“活著就好。”風凜川打斷她,聲音哽咽卻異常堅定,“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只要人還在,就有希望。
兩人相擁著平復了許久,直到呼吸漸漸平穩,才慢慢松開彼此。風霜抬手擦掉他臉頰的淚痕,輕聲問:“小川哥哥,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外公和舅舅……”
風凜川的眼神暗了下去,冰藍色的眸子里覆上一層寒霜:“你和清河哥哥的死訊傳回來的時候,爺爺根本不信。他親自去了天斗城,可清河哥哥一直昏迷,什么都問不出來。”
“爺爺回來后,整個人都變了。”他的聲音發緊,“他突然把王儲之位傳給了四叔,然后就一病不起。爺爺走后沒多久,父親和母親就遭了暗殺……我那天正好出去獵取魂環,僥幸逃過一劫。等我趕回王府時,一切都完了。”
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我在父親的密室里,找到了他留下的調查記錄——新王和武魂殿勾結了。武魂殿幫他奪取奧蘭王國的王位,他則把東北礦脈的開采權給了武魂殿。后來新王假惺惺要接我入宮,我知道那是鴻門宴,連夜跑了。”
說完,他看向風霜:“你呢?當年你們到底遭遇了什么?”
風霜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聲音帶著后怕:“我們剛出北門關不久,就遭遇了埋伏。是武魂殿的人,他們派出了三位封號斗羅……我們一行人,最后只有我活了下來。”
風凜川猛地皺眉:“不對。現在天斗的太子還是清河哥哥,你怎么會……”
“他不是真正的雪清河。”風霜打斷他,聲音里帶著徹骨的寒意,“我親眼看見的。他殺了哥哥,變成哥哥的樣子,還故意打傷自己,最后頂替哥哥回了天斗城。”
她頓了頓,輕聲說:“我現在不叫雪清霜了。我跟母親和外公姓,姓風,叫風霜。”
風凜川摸了摸風霜的頭“你本來就是風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