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霜已記不清這是今日第幾輪對練,只知道手臂早已酸麻,神力也耗得七七八八,卻依舊被阿昭壓制得喘不過氣。他的槍法帶著軍旅生涯磨礪出的殺伐氣,招招直指破綻,逼得她只能被動防御。
“又走神了。”阿昭的聲音混在槍風里傳來,混沌龍槍槍尖擦著她的耳畔掠過,帶起的勁風刮得臉頰生疼,“看槍!”
風霜猛地回神,萬古冰龍槍橫擋胸前,“鐺”的一聲接住這勢大力沉的一擊。就在槍桿震顫的瞬間,她忽然福至心靈——這招“蒼龍擺尾”阿昭用過三次,前兩次都是槍尖向左虛晃,實則手腕一轉攻向右路。
“就是現在!”她心頭一凜,不等阿昭變招,猛地收力撤槍,同時腳下冰紋一閃,借著冰神之力向后滑出半步,恰好避開槍尖的轉向。不等阿昭回勢,萬古冰龍槍順勢前送,槍尖直指他心口——雖是練習,卻帶著十足的銳氣。
阿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朗聲笑起來,手腕翻轉,混沌龍槍穩穩架住她的槍尖:“不錯,學會預判了。”
風霜臉頰微紅,剛想乘勝追擊,卻見阿昭的槍法陡變。方才還大開大合的招式忽然變得詭譎起來,槍影忽左忽右,時而如驚雷乍響,時而如細水長流,完全沒了之前的規律可循。
風霜的預判瞬間失效,剛想好的應對招式全落了空,只能狼狽地連連后退,額角的汗順著臉頰滑落。她有些慌了神,忍不住蹙眉思索:他這招是從哪里變過來的?下一步會攻向哪里?
就在她分神的剎那,混沌龍槍已如靈蛇般纏上萬古冰龍槍的槍桿,阿昭手腕一擰,便將她的槍繳得脫手飛出,穩穩插在不遠處的冰地里。
“又分心了。”阿昭收槍而立,看著她微怔的樣子,語氣緩和了些,“剛才扳回一局時,思路很清楚,怎么突然亂了?”
風霜抿了抿唇:“你的槍法……和之前不一樣了。”
“戰場上千變萬化,哪有一成不變的招式?”阿昭走過來,撿起地上的萬古冰龍槍遞給她,“你剛才只看到了招式的走勢,卻沒看透招式的根本。”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讓她重新擺出持槍的姿勢:“你看,出槍時,我的肩向哪側沉,重心就在哪側;手腕轉動的弧度超過三十度,十有八九是虛招。別光盯著槍尖,要看我發力的節點——腰腹的起伏、腳步的輕重,這些才是招式的根。”
他一邊說,一邊放慢動作演示:“比如這招‘驚鴻穿柳’,看似要刺你左肩,可我左腳在前,重心偏右,真正的落點其實在你右肋。”
風霜跟著他的動作感受著,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不是看槍往哪走,是看你整個人的重心往哪移?”
“聰明。”阿昭松開手,眼底帶著笑意,“槍法是手臂的延伸,可手臂的力量來自全身。就像你用冰神之力時,力量從心臟流遍四肢,槍法也一樣,根在身,不在槍。”
他后退兩步,抬手示意:“再來一次,這次別看我的槍,看我的腳和腰。”
風霜深吸一口氣,握緊萬古冰龍槍。這一次,她不再執著于預判招式,而是死死盯著阿昭的腳步與腰腹的起伏。當他左腳向前踏出半步時,她立刻意識到他要攻下路,提前橫槍擋在身前,果然精準地接住了他的掃擊。
“對了!”阿昭的聲音里帶著贊許,“就是這樣。”
槍影再次交織,這一次,風霜雖仍落在下風,卻不再像之前那般慌亂。她能從阿昭的身形變動中捕捉到破綻,偶爾還能抓住機會反擊一兩招。
風霜手中的萬古冰龍槍,槍尖點向阿昭心口時,竟逼得他不得不撤步回防。混沌龍槍橫擋的瞬間,兩人槍桿相抵,冰屑與混沌之力碰撞,激起一圈細密的漣漪。
“不錯。”阿昭手腕一轉,槍桿順著她的力道滑開,同時腳下輕點,身形如鬼魅般繞到她身側,“但這里還有破綻。”
風霜早有防備,頭也不回地反手一槍,槍尖擦著阿昭的腰側掠過,逼得他只能旋身避開。兩人錯身的剎那,她借著轉身的慣性,槍桿橫掃,直取他下盤——這套動作行云流水,已頗有幾分阿昭當年在沙場的凌厲。
“鐺!”兩槍再次碰撞,這一次,風霜竟沒被震退,穩穩地站在原地,只是手臂微微發麻。
阿昭收槍而立,看著她額角滲出的細汗,眼底滿是笑意:“現在能接我七十招了,再練些時日,怕是真要被你超過了。”
風霜喘著氣,卻難掩眼底的雀躍:“還差得遠呢,剛才最后那招,你明明留手了。”她抬手抹了把汗,槍尖在冰面上劃出一道淺痕,“不過……能跟你打到這個地步,我自己都沒想到。”
“因為你夠拼命。”阿昭走過去,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萬古冰龍槍,隨手靠在一旁,然后拉起她的手腕,指尖探入她的衣袖,輕輕揉捏著發酸的小臂,“每天天不亮就起來扎槍,夜里還抱著槍譜琢磨,想不進步都難。”
風霜被他揉得舒服,忍不住往他身邊靠了靠:“還不是想快點學會冰龍十三絕。玄冰叔叔說了,打敗你才能學。”
“那你可得再加把勁。”阿昭低頭看她,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我可不會輕易認輸。”
正說著,兩人頭頂忽然亮起一道璀璨的冰藍色光柱。
冰神九考第七考:拔出冰神神器,冰神權杖。
緊接著,另一行稍暗些的字跡在阿昭面前顯現:
頂級八考輔助考核:以創生之力維護風霜筋脈與魂力。
風霜仰頭望著那行字,下意識握緊了阿昭的手:“冰神權杖?是冰神的神器嗎?”
阿昭的目光落在“創生之力”幾個字上,眉頭微蹙,隨即松開:“應該是。拔神器多半要承受極大的神力沖擊,我的輔助考核,大概是怕你撐不住。”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溫暖的力道,“別怕,有我在。”
風霜點頭,望著光柱消散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堅定。這些日子的苦練,不就是為了應對考核時的挑戰嗎?她轉頭看向阿昭,嘴角揚起一抹笑:“等考完這一考,我們再接著練槍。到時候,說不定我就能打敗你了。”
“我等著。”阿昭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不過現在,得先想想怎么幫你拔出那權杖。冰神神器,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冰神殿頂覆蓋著萬年不化的玄冰,冰神權杖便嵌在殿頂中央的凹槽里,通體由冰晶凝結而成,杖首是一朵綻放的冰棱花,花瓣間流轉著深邃的藍光,仿佛蘊藏著整個極北的法則。
風霜站在權杖前,仰頭望著那比自己身高還略勝一籌的神器,深吸一口氣。極寒的風卷過殿頂,吹動她鬢角的碎發,她緩緩抬手,雙手緊緊握住了冰涼的杖身。
“開始吧。”她低聲自語,雙眸驟然亮起。
“帝霜冰神女!”
隨著武魂附體,風霜周身瞬間騰起冰藍色的神光,一頭冰藍色長發無風自動,背后緩緩展開十道覆蓋著冰晶鱗片的龍翼,正是冰龍神十翼。緊接著,九道魂環從她腳下升起,前八道或紅或金,最后一道則是純粹的金色,如同凝固的陽光,在極寒的殿頂顯得格外耀眼——那是屬于神級強者的第九魂環。
“喝!”
風霜低喝一聲,全身神力瘋狂涌動,魂骨泛起幽光,冰神神息與冰龍王龍息在體內交織碰撞,化作一股磅礴的力量涌入雙臂。她的龍魄在識海中發出一聲悠長的龍吟,十二道凝練如實質的霜刃在她周身旋轉,每一道都帶著撕裂空間的寒意,源源不斷地將力量注入她的身體。
然而,冰神權杖卻紋絲不動,仿佛與整個冰神殿融為一體。
“我來幫你。”阿昭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他雙掌抵住風霜的后背,醇厚的混沌之力如同溫暖的溪流,順著她的經脈流淌,與她的冰神力相輔相成。
就在兩人力量合力爆發的瞬間,周圍的景象驟然變幻。冰神殿頂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蕪死寂的冰原,天空是鉛灰色的,大地龜裂,看不到半分生機。冰神權杖依舊在風霜手中,只是杖身上纏繞著無數道漆黑的鎖鏈,鎖鏈上刻滿了古老的符文,散發出沉重的威壓。
“呃……”
一股難以想象的神壓突然降臨,如同萬鈞巨石壓在風霜肩頭,她的膝蓋瞬間一彎,幾乎要跪倒在地。那壓力并非針對肉體,而是直透神魂,仿佛在審判她是否有資格握住這權杖。
“噗——”一口鮮血從風霜嘴角噴出,染紅了胸前的衣襟。她的神力在神壓下劇烈波動,開始不受控制地反噬,經脈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疼痛,像是有無數根冰針在同時穿刺。
“霜兒!”阿昭臉色驟變,想要上前卻被無形的力量阻隔,只能加大混沌之力的輸出,焦急地喊道,“撐住!”
“不要慌。”識海中傳來玄冰清冷的聲音,他的意識化作一道虛影,懸浮在風霜的識海中央,“蠻力是拔不出法則化身的。你好好想想,冰神的職責是什么?你的責任又是什么?它不是一件武器,是需要認可的。”
法則的化身……
風霜咬著牙,忍受著神魂與肉體的雙重痛苦,意識卻在玄冰的提醒下漸漸清醒。她看著手中的權杖,感受著那股來自遠古的意志,開始靜下心來思考。
為什么要得到它?
她想起剛到極北時,看到的那些在冰原上艱難求生的生靈,想起冰龍王守護這片土地的執著,想起玄冰說過的極北的意義……
“我……”風霜的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清晰,“我想守護這里。”
第一道鎖鏈發出一聲脆響,寸寸斷裂。
“可守護不只是擋住外來的敵人。”她繼續想下去,腦海中閃過那些在冰原上自然生老病死的魂獸,閃過冰雪消融滋養大地的循環,“極北的生靈有它們自己的生存法則,捕食與被捕食,繁衍與消亡……我不能用力量去干預這些,那不是守護,是破壞平衡。”
生命正在用一種殘酷而有序的當時循環,從未因獵殺而斷絕。
第二道、第三道鎖鏈接連斷裂,神壓似乎減輕了一絲。
“冰原存在的意義,不只是給生靈一個家。”風霜的目光穿透荒蕪的幻境,仿佛看到了極北之下那涌動的地火,看到了大陸各處的能量循環,“它在鎮壓大地之火,在平衡大陸的溫度,在維系整個斗羅大陸的能量穩定……這才是極北真正的重量。”
鎖鏈不斷斷裂,發出密集的脆響,漆黑的碎片在空中消散。
“我的力量……”風霜感受著體內肆虐的冰神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它們的意義,“不是用來征服,不是用來炫耀,是用來維護這片土地的法則。讓冰雪按照時節消融,讓生靈按照天性繁衍,讓極北永遠保持它該有的樣子……這才是冰神的職責,是我的責任。”
“我要這權杖,不是為了更強的力量,是為了能更好地履行這份責任。”她抬起頭,盡管身體還在顫抖,眼神卻無比堅定,“我要讓極北的冰永不失其純粹,讓這里的生靈永遠有棲息地,讓這片土地永遠是大陸的平衡之錨……這才是我,風霜,想要的。”
最后一道鎖鏈斷裂的瞬間,那股沉重的神壓驟然消失。
風霜的額頭,那朵象征著冰神傳承的冰棱花印記突然爆發出璀璨的神光,與冰神權杖杖首的冰棱花遙相呼應。
原本重達九萬斤的冰神權杖,此刻在她手中輕如鴻毛,大約只有二百斤重,杖身的冰晶流淌著柔和的光芒,仿佛有了生命。
風霜緩緩站直身體,握著權杖的手穩定而堅定。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與這柄冰神神器之間建立起了一種奇妙的聯系,仿佛能聽到它在訴說著極北億萬年的滄桑與法則。
阿昭終于沖破了那層無形的阻隔,快步走到她身邊,扶住她還有些顫抖的身體,伸手拭去她嘴角的血跡,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關切與欣慰:“沒事了?”
風霜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虛弱卻燦爛的笑容,舉起手中的冰神權杖:“嗯,它認可我了。”
風霜的身體剛因權杖認可而泛起微光,下一秒便如斷了線的風箏般軟倒。阿昭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入手一片滾燙——那是神力透支后的虛浮熱度。她雙目緊閉,蒼白的臉上還殘留著剛才吐血的痕跡,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霜兒!”阿昭心頭一緊,連忙將混沌之力化作暖流涌入她體內,指尖觸到她冰涼的皮膚時,連聲音都帶了顫,“醒醒,別嚇我。”
懷里的人毫無反應,只是眉頭微微蹙著,像是在承受著力量抽空后的疲憊。阿昭將她打橫抱起,目光掃過空曠的冰神殿頂,這里除了萬年玄冰與剛被拔出權杖后留下的凹槽,再無他物。
“怎么回去?”他低聲自語,聲音里滿是擔憂。第七考的光柱早已散去,來時的路仿佛被無形之力隔斷,連神識都無法穿透殿頂的冰壁。
就在這時,一道暗金色的神光毫無征兆地從天而降,落在兩人周圍。光芒并不刺眼,卻帶著一股熟悉的壓迫感——那是屬于神界的氣息。
阿昭瞬間警惕起來,將風霜護在懷里,混沌龍槍憑空出現在手中,黑金色的槍身泛起凜冽的殺意:“誰?”
無人應答。
周圍的景象卻在悄然變化。冰神殿頂的玄冰開始融化,露出下方鱗次櫛比的城池,街道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他懷里的風霜突然動了動,阿昭低頭看去,卻見她睜開的眼睛里毫無神采,只是機械地開口:“阿昭,你看,這里好熱鬧。”
阿昭瞳孔驟縮——這不是他的霜兒。真正的霜兒此刻還在昏迷,更何況,她從不喜歡這般喧囂的場景。
“幻境。”他瞬間反應過來,握緊了混沌龍槍,“出來!”
“別急著拆穿嘛。”一個帶著戲謔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卻看不到人影,“只是想看看,身負混沌之力的你,到底配不配站在神界身邊。”
是邪惡之神!阿昭心頭一沉,對方果然來了,還選擇在風霜昏迷時動手。
幻境陡然一變,喧囂的城池化作神界的議事廳,諸神的身影在玉座上若隱若現,為首的神聲音威嚴:“阿昭,只要你愿歸順神界,助我們修補位面壁壘,我便賜你主神之位,與我們同享永恒壽命。風霜的冰神傳承,我們也能助她立刻成神,如何?”
玉座下的空地上,放著一柄鑲嵌著七彩寶石的神杖,杖身流淌著主神級別的神力,顯然是神口中的“恩賜”。
阿昭抱著風霜,目光冷冽地掃過那些虛影:“主神之位?永恒壽命?”他嗤笑一聲,“用自由換來的東西,也配叫恩賜?”
話音剛落,議事廳的景象又碎了。這一次,他站在極北冰原的邊緣,眼前是被戰火焚燒的村落,而風霜的身影正被困在火海中央,對著他伸出手:“阿昭,救我!”
“霜兒!”阿昭幾乎是本能地想沖過去,混沌之力在體內翻涌,幾乎要沖破控制。可就在踏出半步的瞬間,他猛地頓住——真正的風霜還在他懷里,呼吸雖弱卻平穩,這火焰里的身影,眼神太過急切,少了風霜獨有的堅韌。
“又是幻境。”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混沌之力緩緩收斂,“想用她來亂我的心神?你太小看我們了。”
“哦?那這個呢?”邪惡之神的聲音帶著惡意。
阿昭突然感覺體內的混沌之力開始不受控制地暴走,黑金色的能量在他周身形成漩渦,所過之處,連幻境里的冰原都開始崩裂。他看到自己的雙手在顫抖,眼神變得猩紅,嘴角甚至勾起了嗜血的弧度——那是失去理智、被混沌之力吞噬后的模樣。
“你看,這才是你的本性。”邪惡之神的聲音帶著蠱惑,“混沌之力本就是毀滅之源,你遲早會變成這樣,與其到時禍害眾生,不如現在就……”
“閉嘴!”阿昭厲聲打斷,他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同時將所有心神都放在控制混沌之力上。他想起風霜說過的話:“力量沒有善惡,關鍵在誰用,怎么用。”
他想起兩人在冰殿里相依的夜晚,想起她握著他的手說“我們一起控制它”,想起那些彼此扶持的日夜。
“我的力量,是用來守護,不是毀滅。”阿昭一字一句道,周身暴走的混沌之力竟真的開始平復,黑金色的漩渦漸漸收斂,重新回到他體內,“你想看到我失控?做夢。”
最后一個幻境如同玻璃般碎裂,周圍的景象變回冰神殿頂。暗金色的神光漸漸散去,邪惡之神的氣息徹底消失,只留下一句冷哼在空氣中回蕩。
阿昭抱著風霜,后背已被冷汗浸濕。他低頭看向懷里的人,見她眉頭舒展了些,呼吸也平穩了些,這才松了口氣,伸手輕輕拂開她額前的碎發。
“沒事了。”他低聲道,既是對她說,也是對自己說,“不管誰來試探,不管什么誘惑,我都不會失控。”
因為他知道,他的軟肋與鎧甲,都在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