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日間河畔,仵作驗尸中。
付璟舟聽這話猛地一回頭,快步走到杵作身旁蹲下,小心把覆在女尸面部的白布揭開,就聽遠處一陣凄寒的哭聲傳來,眼看著金吾衛一員摻著位顫顫巍巍的老婦人從人群中往這里趕。
他喘著粗氣行了禮,遂開始報告工作。
“哎!剛剛兄弟們上街挨家挨戶問了,有位老人家看了女孩的畫像嚷著這是她姑娘,丟了有些時日了…”
他說著用勁兒攙扶著這老太,仿佛一松手她便要哭暈過去。
哪料女尸的面部方才未遮,正光天化日暴露在天光下,滿是傷痕與青瘀的蒼白面龐叫那老婦人見著了,她頓時瞳孔震顫,仿佛被噎了一下,斷斷續續的哭聲繼而轉為尖利的哭號,讓在場的人無一心里一顫。
“哎呀!我的閨閨兒喲…你怎么叫人糟踐成這模樣了啊…”她整個人一用勁兒掙脫了差役的束縛,脫力般倒在那女尸的身上,也不管沾了滿身的塵土血漬,就那么緊緊護住女尸埋頭哭泣。
枯枝般的雙手緊緊握住女孩冰涼發腫的指節,一刻也不敢松懈,好像是覺得這樣就不會再失去自己的孩子。
付璟舟見狀,心中一沉,他這老婦人定是女孩的母親了。他示意仵作和趙司直退后幾步,讓出空間給這位悲痛欲絕的母親。
付璟舟走上前,輕聲安慰道:“老人家,還請節哀順變。我們定會查清此案,還您和您姑娘一個公道。”
老婦人抬起頭,淚眼婆娑,聲音哽咽:“我那苦命的閨女啊,她才十四歲,怎么就遭了這等罪孽…你們定要抓住那個惡人,可萬萬不能讓他再糟蹋我們窮苦人家了…”
付璟舟點頭,目光復雜:“老人家您放心,我們一定盡力而為。還請您配合我們查案,告訴我們您姑娘的更多信息我們才好找著那兇手”
老婦人聽這話哭聲漸漸平息,緩緩松開緊抱著女尸的雙臂直起身,擦了擦眼淚,努力平復情緒,用沙啞的嗓音回憶:“我閨女叫小蓮,一直是個乖巧的孩子。那天她去集市上買些針線,就再也沒回來。我們找遍了整個京城,卻怎么也找不到她,還以為是和誰鬼混去了,我還怪她來著。我…我早該想到的,她一定是遭了誰人…”
付璟舟認真地聽著,同時示意趙司直記錄下老婦人的話。他接著問:“老人家,您可知道小蓮有沒有什么特別的衣物或者飾品,可以作為辨認的依據?”
老婦人想了想,說:“…有的,是一條繡著蓮花的帕子,她自己繡的,還有…對了,她脖子上有一串用紅繩串的玉墜子,是她爹爹留給她的。”
付璟舟點頭,心中有了計較。他轉向仵作,詢問是否在尸體上發現了這些物品。
仵作面色凝重,“手帕未曾發現,但確有一串紅繩玉墜子,與老婦人描述相符。”他說著用白布包好向眾示意。
“老人家,您女兒的遺物還需進一步查驗,待案情查明后,定會歸還給您,在此之前我們會妥善保管還請您放心。”趙司直向她解釋著。
老婦人感激地點點頭,胡亂用袖口抹了抹涕淚,只聽見付璟舟又道:“我們需要您提供一些小蓮的衣物,以便我們進行進一步的調查,不知您是否介意我們的人隨您到家中看看。”
老婦人點頭答應,付璟舟便安排人先一步隨她拾掇物件。
眾人忙碌的身影后,付璟舟再次望向河堤,那株纏繞著纖維的灌木依舊在風中搖曳。他神色復雜,順著河道望向遠方,心中暗下決心,這起案件,他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小蓮一個公道,還京城一個安寧。
去老婦人的家需要穿過狹窄曲折的小巷,這戶人家顯然并不富裕,房屋破舊,外墻剝落,門楣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
屋內光線昏暗,家具簡陋,幾件破舊的衣物隨意搭在繩子上晾曬,透出一股淡淡的霉味。
老婦人顫巍巍地領著他們走進屋內,眼中滿是哀傷與無助。差役們見狀,紛紛放慢了腳步,盡量不因忙著查案打擾這份寧靜中的沉痛。
“這就是了,你們看看有什么需要的。”老婦人用沙啞的聲音說道,聲音里帶著幾分顫抖。
付璟舟環視了一圈屋內,示意先來差役們繼續搜尋。他們小心翼翼地翻動著衣物、箱子和柜子,盡量不破壞屋內的陳設。老婦人則坐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們,眼中滿是茫然。
“付主簿,這里有幾件帕子,看起來像是小蓮的。”一個差役在衣柜的角落里發現了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布料,連忙拿給付璟舟查看。
付璟舟接過衣物,仔細查看了一番,卻發現其中沒有一件是繡著蓮花的手帕。
“對,這就是小蓮的,她繡得可好了,每個帕子的圖案都大不相同,她獨愛那繡著蓮花的。”老婦人在一旁應聲和道,接過手帕,撫摸著上面的花草圖案,淚水再次涌了出來。
付璟舟見狀,輕聲安慰了幾句,然后讓差役們繼續搜尋。經過一番仔細的搜尋,他們又在屋內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些小蓮平日里常用的物品,付璟舟帶著差役們繼續在老婦人的家中搜尋,他們的目光集中在了小蓮的閨房內。
閨房內布置得雖然簡單,但透露出一種少女的溫馨與細膩,比昨日一家的條件好了不少。墻上掛著幾幅手繪的花草圖,床邊則擺放著一張舊木桌,上面散落著幾本詩集和針線籃子。
差役們仔細地翻動著閨房內的每一個角落,摸索著與案件相關的線索。付璟舟站在一旁,目光敏銳地觀察著四周,不放過任何可能的細節。
就在這時,一位差役在床榻翻找時,發現枕下似乎有什么東西硌著。他輕輕地將枕頭移開,露出了一面不大的手持銅鏡。鏡子雖然已經有些磨損,但依舊能映照出人影,只是邊緣處有著明顯的裂痕,似乎經歷過某種撞擊。
“付主簿,你看這個。”差役將銅鏡子遞給付璟舟。
付璟舟接過鏡子,仔細端詳了一番。他注意到鏡子的裂痕處并不規則,似乎是在爭斗中被打破的。他心中一動,只覺得這銅鏡大有文章。
“這面鏡子是在哪里找到的?”付璟舟問向那位差役。
“就在小蓮姑娘的枕下,擺得頗為隨意。”差役回答道。
付璟舟點了點頭,將鏡子小心地放入紙袋中,轉身對老婦人說道:“老人家,我們您姑娘的閨房內找到了一面破了的銅鏡子,是小蓮的嗎?”
老婦人目光落在那面裝飾華麗的鏡子上,眉頭緊鎖,仿佛心中有萬千疑慮。她緩緩伸出手,輕輕觸摸著鏡框,那細膩的雕工和鑲嵌的玉石讓她更加確信,這不是女兒平日里所用之物。“這鏡子,我從未見過小蓮用過。”她喃喃自語,語氣中滿是困惑。
主簿、司直等人見狀,面面相覷,彼此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這突如其來的發現,似乎為案件揭開了一角神秘的面紗。
“看來,有人曾贈予小蓮這面鏡子,這個人…一定和她的死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付璟舟沉思片刻,提出了自己的推斷。
“大人,您一定要找到殺害我閨閨兒的兇手啊!”老婦人緊緊抓住付璟舟的衣袖,眼中滿是期冀。
付璟舟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放心,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還您女兒一個公道。”
眾人回到大理寺,仵作向主簿報告尸體已運回妥善放置,正當眾人為搜尋結果各抒己見爭執不下時,忽有一男子急匆匆趕至。
言語急切且斷斷續續,略帶緊張之色:各位官家,我今日聽聞那女孩遇害之案,或有我這里有線索。”他邊說邊大喘氣,臉色漲得通紅。
眾人聞言,神色一凜,紛紛放下手中的事務,請那男子步入大理寺的正堂。
大理寺內,分明白日卻室內陰暗,燭火搖曳,映照出一張張凝重而專注的臉龐。主簿迅速命人備下茶水,以安撫那男子略顯慌亂的情緒。
待那男子飲下茶水,情緒稍定,他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猶豫與斷續:“我…我叫王瑁,昨夜,我因友人相聚,貪杯了幾盞,歸家之時已是月掛中天。夜色深沉,寒風瑟瑟,我回到家中,本欲早些歇息,卻不料被一陣怪異的聲響所擾驚醒。”
他停頓片刻,似乎在回憶那令人心悸的夜晚,“那聲音,忽遠忽近,時隱時現,初時我以為只是雞鳴狗吠,未加理會。然而,隨著夜深人靜,那聲音卻愈發清晰,仿佛……仿佛有什么人在暗中窺視,又或是……在掙扎。”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不禁顫抖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恐懼,“我雖心生疑慮,但酒意上頭,加之疲憊不堪,最終還是強忍著恐懼,繼續睡去。直到今日清晨,我因要向隔壁鄰家歸還一把借用的刀具,這才發現事情不妙。”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敲了許久的門,卻始終無人應答。心中疑惑更甚,便繞至屋后查看。只見那屋門緊閉,院內一片寂靜,與往日大相徑庭。正當我準備離去之時,卻聽路上行人議論紛紛,提及昨夜城中發生了一起命案。我這才恍然大悟,昨夜那詭異的聲音,或許正是……”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但眾人已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未盡之意。主簿眉頭緊鎖,沉聲問道:“你所說的隔壁鄰家,是說你認為那屋主人和女孩被害一案有直接關聯?”
那男子點了點頭,聲音更加低沉:“正是。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昨夜那聲音,極有可能與這起命案有關。因此,我特來大理寺報案,還望…還望能為死者討回公道。”
眾人聞言,皆感事態嚴重。主簿心中暗自覺出不妙,當即下令,派遣捕快前往那戶人家進行搜查,同時命仵作再次檢驗尸體,尋找可能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