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這姑娘長得好撐頭哦!”
趙二嬸對著清洗干凈的玉清,發(fā)出了一聲由衷的感嘆。
她是個喜歡聽戲的,閑下來時,會跨越半個城,去大東門的戲班子聽上一出川劇,戲聽得多了,各種各樣的故事也就爛熟于胸,更容易將事情想得具有戲劇性。
她尋思著,以前的政府被打掉了,那些個貴族說不定也有些許幾個落了難的,打眼一瞧這姑娘的相貌氣度,難道是哪個王爺家里頭落難的金鳳凰?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想得不假,想了想,將趙二叔拉到一旁,偷偷瞄了一眼坐姿乖巧的玉清,壓低了聲音問,“你有沒有問過她到底是個什么來歷?這可不像是普通的有錢人家能養(yǎng)出來的姑娘。”
趙二叔將玉清同他說過的話一字不落的告訴了趙二嬸,趙二嬸頓覺啞口無言,她怎么覺得這么虛呢?但事已至此,只能權當那姑娘說的都是真的。
趙二嬸還在想東想西,趙二叔那邊已經忙開了。
他熟練的刮著魚鱗,喜滋滋的嘟囔著,“人家姑娘是個有本事的,還能下水抓大魚哩,今天晚上有整整一鍋的燉魚吃嘍。”
“……”
趙二嬸無奈的搖了搖頭,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還知道什么?
不過,她也并未去打攪趙二叔難得的好興致,家里全靠他做艄公掙錢,外加打漁貼補家用,打到的魚幾乎都賣掉了,只偶爾留幾條半指長的小魚自家吃,像這樣的大魚,一年都吃不了幾次,他心情比往常好是應當的。
趙二叔忙活的時候,趙二嬸提著小板凳放到玉清身邊,坐下后問,“姑娘,我不問你的來歷是真的,還是假,只問你一件事,你在我們家,會不會給家里帶來麻煩?”
玉清彎了彎眉眼,溫聲回答,“嬸子放心,現下是沒有麻煩的,往后若有麻煩,我自會離去。”
趙二叔知道自己不算聰明,所以家里做主的基本都是趙二嬸。
趙二嬸也確實聰明,一聽這話,便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那山匪之說大概率是假的,且往后,這姑娘會離開這里,去做些比較麻煩或者比較危險的事。
這年頭最危險的事,莫過于鬧革命,那是要命的。
趙二嬸心想著,只要不給家里帶來麻煩,做做好事也無妨,便點著頭說,“家里就這么一個吊腳樓,一家人都擠在一間屋里,只能給你單獨扯個簾子,你莫嫌棄。”
“嬸子這話從何說起,我無處可去,能有個棲身之所就已經足夠了。”
說話間,趙二叔已經將魚燉上了,似是想到了什么,背影微頓,扭過頭問,“幺兒呢?”
趙二嬸笑著回答,“耍去了,他自己曉得回來,你莫操心。”
正說著,就有一個孩子‘梆梆梆’的從外邊跑了進來,見家里坐著一個漂亮姐姐,呆了呆,夢游似的轉過身往外邊走去,并撓了撓后腦勺。
怪嘍,勒點兒不是我家邁?走錯嘍?
“你到哪兒去?”趙二嬸啼笑皆非的出聲阻止。
“娘!”
那孩子一邊喊著,一邊轉身撲了過來,抱著趙二嬸,用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著玉清。
趙二嬸搖搖頭,笑著介紹,“這個就是我們家的幺兒,你給取的名,泰和。”
說著,她掰著孩子的肩膀,讓他正對著玉清,“就是這個姐姐給你取了大名,趙泰和,還不快謝謝姐姐。”
喜得大名的趙泰和稀里糊涂的被趙二嬸按著頭,深深的鞠了個大躬。
趙二叔趕忙道,“不是姐姐,是哥哥,以后啊,她就是你堂哥。”
趙泰和成功的被自家爹娘給繞糊涂了,暈暈乎乎的問,“她是姐姐,不是哥哥。”
趙二嬸蹲下身,語重心長的問,“泰和,你還記不記得街頭被壞人強娶的那個姐姐?”
提到那個姐姐,趙泰和突然就傷心了起來,眼淚說來就來,轉瞬之間涕泗橫流。
他抹著眼淚,可憐兮兮的回答,“記得,小蝶姐姐走的時候哭得可傷心了。”
“那你想讓這個姐姐也被壞人搶走嗎?”
“不想!不想姐姐被壞人搶走!”
“不想就只能喊她哥哥,曉得了邁?”
趙泰和面色鄭重,重重的點著頭,“我曉得了。”
說罷,他看向玉清,吸了下鼻涕,扭扭捏捏的喊了聲“哥哥”。
玉清莞爾一笑,拍了拍他的腦袋,溫聲道,“乖。”
可憐趙泰和哪里見過這么溫雅的姐姐,當下臉就紅了,害羞的鉆到趙二嬸身后,只露出半個腦袋偷偷看著玉清。
玉清失笑,繼而問,“嬸子,您剛剛說起的那位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縣里有家趙姓大戶,是個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鄉(xiāng)紳,他家兒子是個傻子,不知怎么的,就看中了小蝶,吵著要娶她當媳婦。小蝶當然不愿意,但她家還有兩個幼弟要養(yǎng)活,她爹娘被趙家送來的聘禮打動,不顧小蝶的反對,將她捆著塞進了花轎,送到了趙家。”
趙二嬸嘆了口氣,“要我說啊,事已至此,不如往好了想,去了趙家,好歹做的是正經人家的媳婦,不用擔心家里日子過不下去被賣給人家做妾。趙家有的是錢,總不至于讓自家兒媳婦吃不飽飯。”
玉清沒有做聲,趙二嬸瞧不出她的情緒,自然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趙泰和難得乖乖的坐在一邊不鬧騰,瞪著兩個眼珠子,一會兒看看娘親,一會兒看看玉清。
過了好一會兒,趙二叔的聲音傳來。
“堂客,小妹崽兒,幺兒,魚燉好嘍,開飯!”
趙二嬸拍了拍膝上的衣服,起身的同時笑著說,“可巧了,你們回來得早,先頭炒的菜還是熱的,別坐著了,趕快趁熱去吃飯吧。”
趙二叔的手藝很不錯,將魚燉的奶白奶白的,鮮香至極,趙泰和怒喝三大碗,將自己撐得走不了路。
玉清捧著碗,笑了笑,這一頓飯后,她算是暫時在這個世界落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