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張府,阿蒙正端坐在太師椅上打量著四周,然后默默地喝了口茶。
她此行先是去的胡家,胡家門房的態度算不得禮貌,當她是來走關系的破落戶,看著她的目光頗有目中無人的意味,阿蒙可不會慣著他,也不客氣的用一張冷臉對著他。
她本想將請柬直接拍在他臉上,但轉念一想,請柬是老大親手寫的,拍在他臉上不是侮辱了老大嗎?
遂打消了這個念頭,面無表情的強行將請柬塞進他手里,冷冰冰的警告了他兩句,然后轉身就走。
但在張府,她所面對的情況和受到的款待卻完全不一樣。
一來,是因為阿蒙敬佩如張副都督這樣的人物,神色便沒有那么冷淡,也更有耐心。
二來,張府門房的態度不卑不亢,有理有節與阿蒙說話,得知其來意后,更是將她請入府內喝茶。
一方面是待客之道,另一方面是為了預防都督要親自見她卻見不到人的情況發生,論周全,胡家的門房拍馬也及不上張家的門房。
而單單從這些小細節,便可以看出川、渝二州的兩位副都督在治軍治家、紀律約束之上的微妙差別,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
請柬被送到議事廳張副都督手中,在翻開請柬的瞬間,張副都督忍不住贊了聲“好字”。
讀完請柬所書內容后,他沉吟了片刻,讓聚集在議事廳的將領們都散了,然后又將門房喊進來詢問來人何在,得知被安置在會客廳后,便起身不急不緩的往會客廳的方向去了。
張府宅邸其實是清末時期渝州城一個大官的府邸,革命爆發后,那大官害怕被革命軍明正典刑,著急忙慌的帶著一家老小逃往了霓虹國。
不久后,蜀軍政府建立,張副都督被推舉為蜀軍都督后,就住進了這里,堪堪一年半的時間,基本沒對宅邸做過什么更改。
所以,張府的會客廳其實就是傳統的明清時期建筑中的廳堂,看起來中規中矩,嚴格有序,煞是規整嚴肅。
阿蒙認為自己前半生就是個‘山野之人’,入了涪州后才徹底安定下來,所以這輩子都沒進過這種嚴肅到令人下意識想逃離的大宅,一時間腰桿挺得更加筆直,神情也愈加冷肅,看起來很不好惹。
張副都督散步似的走到廳堂外的臺階下,透過敞開的大門,看見里面的女子一副‘下一刻就要捶人’的嚴肅模樣,腳步不由得頓了頓,疑惑的問道,“你們可曾怠慢了客人?”
可不要連累他被打了。
聞言,那門房連忙彎了彎腰回答,“回都督,屬下謹記著您的吩咐,不論來客是什么身份,都按同一個標準款待,不敢怠慢。”
張副都督滿意的頷了頷首,“做的很好,眼下這里不用你了,過會去賬房那兒領賞,不過在此之前,你去一趟廚房,讓他們盡快做一些越璋愛吃的點心,其他各式點心也都做一些,用油紙包好后送到廳堂來。”
張列五與尹昌儀屬于是惺惺相惜,相互欣賞的兩個人,關系還算和諧,所以他與尹昌儀的心腹石庚生也有走動,自然也見過幾次石越璋。
他原本就很喜愛這個在石家夫婦教養下不拘于封建禮教的女孩,更何況這孩子還很有魄力,創建了全國第一個女袍哥巾幗會,并在短期內將它發揚光大。
他心覺,若華國女性都能像她一樣,走出后宅,為國家的未來奔走,那將會是多大的一股力量?國人團結在一起,又何愁國家不平定呢?
所以,他對石越璋的喜愛轉變為了欣賞,當然了,他欣賞的還有涪州那群在絕大多數軍閥看來‘離經叛道’的女性。
真不是他想嘲諷這群人,而今已經步入民主主義社會,原本的封建統治階級所尊奉的儒家教條也因此被推翻,這本就是離經叛道的行為,所以,事實上大家都是離經叛道的人,那就大哥別說二哥。
更何況,絕大多數的軍閥將領都和他一樣接受過新式教育,既然如此,就更不該對如石越璋、翁執安這樣的人存在偏見與排擠,否則,豈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落后?
廳堂內,阿蒙猛然扭頭看向門外,她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聽見隱隱的腳步聲,又有一道端詳的目光,便明白張副都督親自來見她了。
出于禮貌,她站起身,在張副都督步入廳堂后,極江湖氣的抱拳行了一禮,沉聲道,“涪州阿蒙,見過都督。”
張副都督生于世醫家庭,相貌其實很清秀,自幼飽讀詩書,書生模樣,但這么些年的軍官學校學習和革命生涯,使得他的書生氣帶上了難以忽視的銳利和威嚴。
踏入屋內時,他眼中含笑,沖淡了縈繞在他四周的威嚴之感。
見阿蒙行禮,張副都督抬手做虛扶狀,聲音儒雅道,“阿蒙姑娘不必多禮,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