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光點點。
玉清乘著一輛黃包車穿過大街小巷,往八大胡同行去,她的身后不遠不近的跟著兩輛外形大差不差的黃包車。
前一輛黃包車上坐的是尹世初安插在蘇合身邊的人,名字叫順子,后一輛黃包車上坐著兩個人,是擠在一塊的三南和四北,且他們現在換上了打手裝束,看起來兇神惡煞,很不好惹。
阿蒙沒有與玉清同行,而是被她放出去打聽小道消息去了,阿蒙前些年走南闖北,向販夫走卒打聽消息這種事,比三南四北干的順手。
八大胡同就位于前門外京城火車站不遠處,三輛黃包車在行人的避讓中直奔前門,還沒到達八大胡同的范圍,就已經是車馬喧闐。
八大胡同內有好些個酒樓名妓,是遠近聞名的銷金窟,就站在八大胡同外往里邊這么一看,入眼的人大多衣著華貴,要么是名公巨卿,要么是豪商富賈。
繁華如斯,仿佛與尋常百姓所生活的京城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京城,可謂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黃包車速度慢下,等進了八大胡同,馬車便停了下來,玉清下車時順勢將車費給了車夫,比原本的要多上一倍,車夫喜笑顏開的抱著錢對著玉清千恩萬謝,喜滋滋的將馬車拉到一邊蹲下,心想著,明天晚上能給她娘兒倆多加個菜。
三南和四北等在外邊,順子在前邊引路,很快,兩人就進入了一座高墻深院。
院中亭臺樓閣遍布,耀眼的燈光將庭院照耀的恍若白日,絲竹之聲不絕于耳,沁人心脾的香味隨著夜風浮動,似乎多待一會兒,就能被這香味腌入味。
玉清穿的是一身錦緞長袍,因年紀不大,乍一看過去,倒確實像個翩翩風流小公子。
不過,她并沒有刻意去掩蓋臉上的女性特征,因此,院內來回與客人調笑的鴇母就這么打眼一看,心里便知來人是個女子,看姿態,看氣質,身后還跟著個護衛,非富即貴。
鴇母什么樣的大場面沒見過,來捉奸的富太太,對這里好奇來玩的留洋小姐……什么樣的女人,該用什么樣的法子去對待,鴇母心里頭門清。
只見她笑盈盈的迎了上來,對著玉清正經的行了個萬福禮,嗓音婉轉的笑問道,“小公子可是與哪位客人有約?”
玉清微笑著搖搖頭,“并非如此。”
聽見她的回答,鴇母眸光微動,隨后又問,“那小公子是來尋人的?還是來聽曲的?”
玉清又微笑著回答,“皆有。”
皆有?尋人、聽曲……是有遠房親戚淪落風塵?還是未婚夫流連花叢?亦或是其他?
鴇母心中百轉千回,面上笑容依舊熱情,她在前邊為玉清帶路,穿庭入院,來到一座繡樓前,抬手一指繡樓,笑吟吟的說,“不知小姐可喜歡‘雨打芭蕉閑聽雨’的意趣,這聽雨啊,是咱們這玉樓內琴技最高的兩名樂伎之一,就連蔡大都督也夸過她呢,恰好她此刻未曾待客,小公子,還請隨我來。”
玉清停下腳步,搖了搖頭道,“不必了,聽聞良玉樓與小鳳仙為八大胡同最負盛名的兩名歌女,我今日前來,是為了聽良玉樓撫琴唱歌。”
聞言,鴇母的笑意淡下去了一些,旁人不知良玉樓的底細,她還不知?良玉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見的。
“恐怕要讓小公子失望了,玉兒這兩日有貴客接待,怕是不方便。”
“哦?”玉清挑著眉問,“是誰?竟如此霸道?”
鴇母淡定的微微一笑,擲地有聲的回答,“西南尹將軍,我們可不敢得罪他。”
鴇母本以為玉清會退卻,哪成想她只是淡淡的笑了一聲,幽幽開口,“原來是尹將軍……那我就更要見了,我倒要看看,我那表叔哪來的膽子,竟敢背著我表嬸在外頭風花雪月。”
話落,玉清擼袖子就要往玉樓內闖,一邊往里闖,一邊大喊,“尹昌儀,你小子修身不正,快給我出來,隨我回川州去向老太太和表嬸謝罪!”
鴇母被玉清這一出整得愣在了原地,什么?表叔,表嬸……
尹將軍的表侄女???真真是倒反天罡了,表侄女敢對尹將軍大呼‘你小子’???這尹將軍在家中的地位未免太低,三公子的計劃還能順利完成嗎?
見玉清還在大鬧,樓層較矮的客人們紛紛將腦袋從窗戶探出來看熱鬧,自己又不敢上前去拉扯尹將軍的家眷,鴇母氣的一拍大腿,聲音也不婉轉了,“人呢?都死哪兒去了?還不快將尹家表小姐大駕光臨之事稟告給尹將軍!”
高樓中的一處廂房,尹昌儀納悶的揉了揉耳朵,心道,怎么好像聽見有女子在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