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侄女?你是說我的表侄女從川州來了京城,現在正在外邊叫嚷著要教訓我?”
尹昌儀心中納悶不已,面上卻半分情緒都不顯,在他的印象中,他可沒有哪個表侄女有這樣的膽量敢在這個多事之秋獨闖京城,也不可能來八大胡同這種地方。
那龜公腰身彎得更低,雙手拱起討好的懇求道,“表小姐說,她今天一定要見到玉樓姑娘,否則就在外邊將我們玉樓的客人都罵走,將軍,您行行好,請表小姐解解氣,進屋聽曲吧。”
尹昌儀微微頷了頷首,良玉樓很有眼色的上前,動作溫柔的為他穿外衣,他拍了拍良玉樓的手,溫和的說,“你莫要緊張,我那表侄女就算是拿大棒子打我,也不會打你的。”
如果他所料不錯,他這位表侄女,要么是涪州翁執安,要么就是翁執安的得力下屬。
良玉樓臉頰緋紅的點點頭,在這兩日的相處中,她已漸漸對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芳心暗許,如果……如果他要走……她就算不能跟著他一起闖出京城,也要幫助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約莫過了一分鐘,尹昌儀來到階梯高處,與下邊一個年歲不過二十的女子四目相對,彼時那女子正罵罵咧咧的‘你小子這’,‘你小子那’的,他的眼中閃過了然之色,沒跑了,十成十就是翁執安。
翁執安親自來撈他,他心中是十分感動的,也對川州的團結極其欣慰,而被對方稱呼為表叔……又讓他在感動之余暗爽不已。
然而,玉清的這聲表叔是那么好得的嗎?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還沒等他占便宜的喊上一聲‘表侄女’伴隨著一聲“尹昌儀,你小子吃我一餅”,一張胡餅沖著他的面門直直飛來,他趕忙側身躲避,并高聲道,“表叔只是來聽個曲,侄女何至于此?”
“聽曲?呵呵,表叔,是您老糊涂了還是我糊涂了?聽曲能聽到兩天兩夜不回府?為了表嬸和老太太,在回川州之前,侄女定要替她二位先教訓你一頓。”
尹昌儀不可置信,老?他老?想他不過三十,風華正茂,哪里就老了?
下一刻,玉清動作靈敏的越過阻攔在樓梯上又不敢對她動手的護院,大搖大擺的越過尹昌儀,經過他身后的龜公時腳步微頓,理直氣壯的說,“本小姐最喜看美人撫琴,還不快給本小姐帶路。”
龜公呆了呆,什么都不敢說,慌忙在前領路。
尹昌儀無奈的撫了撫額,矯揉造作的長嘆了一聲,“表兄這是哪是給我生了個侄女,分明是給我生了個祖宗。”
說著,又是無奈的搖搖頭,不急不緩的轉過身往樓內走去,消失在無數窺探的視線當中,只留下一片議論紛紛。
大體的意思是,一直聽說川州民風彪悍,女子更是將家中夫婿管得服服帖帖,沒想到,憑一己之力鎮壓雪區叛亂的尹將軍也是如此,就連表侄女都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真真是一件趣聞。
不過,也有人覺得,尹將軍的侄女敢這樣管尹將軍的事,勢必是因為尹將軍一貫愛護自己的這表侄女,沒看見他被這樣指著鼻子罵都不生氣嗎?
只能說,玉清這戲拋了過去,尹昌儀接的很順暢,兩人配合無間,直接讓在場的人都相信了玉清就是尹昌儀的表侄女。
袁家三公子時常會宿在玉樓,今日也是如此。
早在外邊吵吵嚷嚷的時候,他就已經將窗戶揭開了一條細縫,透過細縫暗中觀察,聞聲得知來人是尹昌儀的表侄女,他也開始懷疑父親的美人計能否奏效。
畢竟尹昌儀懼內,不僅懼內,他還懼侄女,都被侄女找上門了,他還敢花千金為良玉樓贖身嗎?而如果不敢,他又怎么用贖身的錢來拿捏尹昌儀?
袁家三公子不禁煩惱了起來,不過他轉念一想,尹昌儀這表侄女或許是一個很好的切入口。
思及此,袁家三公子的心思又活絡了起來,一計不成沒關系,只要還有下一計接上,總歸是有法子的。
另一邊,玉清和尹昌儀一前一后走進良玉樓的廂房,走在后邊的尹昌儀隨手將屋門關上,‘碰’一聲,龜公的鼻子差點兒被門夾上。
屋內,玉清見到了良玉樓,那是一個眼中有火的女子,雖淪落風塵,身不由己如浮萍,卻無半分風塵之氣與珠光寶氣,氣質文雅,倒像是一個大家閨秀。
其實,良玉樓原本是京城郊區人,父親是拉駱駝的,母親也勤快,家中的日子不說富裕,也算是衣食無憂。
然其命途多舛,父母皆意外身亡,她則是被其母交托到舅舅手中,奈何其舅是個好吃懶做的,見她生得漂亮端莊,人又伶俐,就將她給賣到了八大胡同的玉樓。
此刻,她站在里屋門簾邊的,對著玉清行了個萬福禮,“見過尹小姐。”
玉清微微一笑,禮貌的頷了頷首,“殷小姐客氣了。”
良玉樓心中一震,從她被賣入玉樓后,便被鴇母取了藝名‘良玉樓’,自那之后,她的稱呼就變成了‘玉兒’、‘玉樓’、‘玉樓姐姐’和‘良玉樓’。
她都快忘了,她叫殷文鸞,爹的殷,娘的文,爹娘的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