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不到一個小時,尹昌儀和玉清一前一后的從玉樓內走了出來,神色不虞的玉清在前,面上悻悻的尹昌儀在后,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自玉清在玉樓外邊鬧了一通后,不知有多少雙眼睛藏在這些窗戶后邊,或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或是暗中觀察情況,但無一例外,都得出了一個結論。
堂堂尹大都督,推翻川州前政府、平定雪區叛亂的將帥之才,竟然害怕自己的表侄女,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玉清的強勢使得幾乎沒有人去思考一個未出閣的女孩來這種地方,還鬧得人盡皆知有多出格,畢竟這個時候絕大多數人的思想還帶著封建余味。
玉清不急不緩的走下階梯,經過陪笑的鴇母身邊時,忽然開口說道,“鴇母?!?/p>
鴇母揚起一抹既燦爛又討好的笑容,微微彎下腰身,“在,在,表小姐有何吩咐?”
玉清扔了一袋子銀元過去,微笑著溫聲開口,“這幾天玉樓小姐我包了,你要是敢讓她接待其他客人,我就將你的樓拆了。”
鴇母呆愣了一瞬,偷偷瞄了眼尹昌儀,隨后訥訥的問,“那尹將軍……”
玉清微微挑起唇角,“我先拆了表叔的骨頭,再拆了你的樓,懂了嗎?”
鴇母連連點頭,“懂了!懂了!”
好不容易將兩人送了出去,鴇母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真是要了命了,怎么招惹來了這么個混不吝的煞神,這可怎么好啊。
思及此,她抬頭看向玉樓上另一扇已經緊閉的窗戶,心中又是一嘆。
袁三坐在窗戶的另一側,目光沉沉,眼中全然是算計,半晌后,他看向身旁的女子,挑起她的下巴調笑道,“尹將軍戍守川邊,實乃當世英豪,你們的玉樓姑娘恐怕已經對他芳心暗許了吧?!?/p>
那女子以帕掩唇,嬌笑著說,“有三公子珠玉在前,玉樓姐姐豈能輕易變心?”
她心中卻啐了一口,兀自冷笑著想,不喜歡尹將軍,難不成喜歡你這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人?
這八大胡同日日都有女孩兒被賣進來,也日日都有姐妹被老爺們贖身,若是真心疼愛那些姐妹的老爺,她們自然會送上祝福,送上餞別禮。
玉樓姐姐容貌過盛,被權力裹挾著不得輕易從樓里離開,除非是遇上像尹將軍那樣地位的大官,若她能從這泥潭抽身……
“松芝,你在想什么?”袁三公子饒有興致的問。
松芝歪著身子,俯在他膝上,撒嬌道,“三公子,您今夜是在松芝屋中,緣何總提起玉樓姐姐?松芝不依?!?/p>
聽著她的嬌嗔,袁三只覺得骨頭都酥了,原本想去良玉樓房中與她一訴‘深情’的念頭也因此打消,又與松芝調笑了起來。
松芝被袁三逗得眼中泛起漣漣淚光,荒草雜生的內心卻并無半分波動。
她的未來,也許是被哪位老爺贖身帶回家,也許是得了病被媽媽扔出去自生自滅,這種日子什么時候才能走到頭?
松芝得不到答案,也沒有任何期待。
另一邊,剛剛走出玉樓不足百米的距離,玉清和尹昌儀便被身后突兀傳來的一道呼喚聲止住了步伐。
“老弟,老弟……等等我?!?/p>
聽見這道聲音,尹昌儀微微閉了閉眼,隨后面上掛起一抹熱情的笑意,轉過身沖著來人拱手,“松坡兄,你怎么也出來了?”
來人看了眼玉清,又看向尹昌儀,面上難掩笑意,“原來真的是昌儀兄的表侄女入京尋你來了,我還當是旁人口出妄言,侄女實乃勇士也,竟有膽量闖入這龍潭虎穴,可惜啊,我來遲了,沒有看見侄女發威的英姿?!?/p>
尹昌儀當然知道這個人出來是干什么的,無外乎是看他的熱鬧。
他只笑了笑,對著玉清介紹道,“執安,這位是就是滇省軍政府的大都督蔡松坡?!?/p>
玉清對著蔡松坡抱拳一禮,“久仰蔡都督大名,聽聞蔡都督在八桂省任職期間,調查邊民民情,考察邊情地勢,著成《越南用兵計劃》和《桂邊要塞圖說》兩書,更是在訓練新兵時提出主旨,為求華國獨立,至少需戰勝一個帝國主義的國家,為此必得全國一致,上下一心,緊密團結。如此種種,執安佩服?!?/p>
“你竟知道這么多?”
蔡松坡詫異的上下打量著她,心中咀嚼著執安這個名字,面色忽然變得古怪。
“昌儀老弟,她不是你的表侄女吧?”
尹昌儀微微一笑,“松坡兄不是都已經猜到了?如何,可要隨昌儀去府中一敘?”
“府中就不去了,不論是你的府中,還是我的府中,都不安全,”蔡松坡沉吟片刻,“明日晚間,小鳳仙要上臺唱戲,兩位將軍可愿同往?”
三人相互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蔡松坡與兩人告辭,又回過頭往八大胡同去了。
他有預感,這一次,不僅尹昌儀能跑,他也能跑,等回了滇省,他必要與川軍政府聯合,再與尹昌儀、張列五一起將黔軍政府拉入伙,宣布整個西南獨立,大總統就不敢輕舉妄動。
自由!自由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