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天監在宮中負責觀察天象,推算節氣、制定歷法。原本只是一個七品官職,但陳帝篤信天道之術,特別是20年前突然急病之后,更是對史天監尤為看重,不但專設了史天司的偌大府臺,還允許史天監常駐宮中,這讓史天監一職成為朝中炙手可熱的重要官職。太子和昭王也都想將晏應周收入麾下。
晏應周從太祖父起就是宮中負責天監的官員,他的父親晏道崇也是上一任史天監,但是說起觀天象,晏應周天賦不遜于父祖輩,這也讓他身上多了一份傲氣,不論太子和昭王如何籠絡,均無成效。陳帝因晏應周這冷清的性子,更是看重于他。陳帝認為史天監只能為他一人所用,替他觀測、掌握這天象,盡觀這天下。
這日天高風清,東市上人來車往熱鬧非凡。晏應周和往日一樣,休沐當日就在晌午前到秋山茗飲茶。他漫不經心的順著茶肆的木樓梯走上二樓,卻看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已經坐著一個人。晏應周頓了頓,環顧四周,并無異樣。此人背對著晏應周,他看著背影腦中迅速思索著是否相識。
“晏大人,從這里望出去,這京城的景象不知是否格外不同?”少年偏過頭望向晏應周,右手從容的將剛剛沏好的茶倒入對面并他人的空茶杯之中。
晏應周站在原地仔細的打量著少年,覺得他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在哪里出現過。只是這不凡的氣度和從容不迫的神情,讓晏應周瞬間有了幾分興致。
他上前,站在少年面前說道:“人心各有丘壑,看到的景,自然也有所不同。”
少年微微一笑,輕挽衣袖恭請入座,晏應周應允隨身坐下。
“這京城皇都,在常人眼里,十里長街焰火璀璨,馬來車往不息,晝夜間歌曲縈繞,熱鬧非凡?!?/p>
“公子非京城人氏?”晏應周淺淺的品了一口茶問道。
“在下葉藏鶯,來自蜀中?!比~藏鶯拱手低頭,翩翩少年此刻盡顯謙恭。
“初次入京?”晏應周還是想要確認是否在哪里見到過這個有些似曾相識的少年。
“晚輩從小聽長輩說京城是這世間最繁華之地,心中非常向往??上Ъ抑欣陷呉蛭翌B劣故不放心我獨自來這京畿重地,直至今日才能一睹這國都盛京的風采。”
晏應周聽完葉藏鶯的話若有所思的捋了捋胡須,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年紀雖小但并不簡單,定不是一個普通的茶客,但他的目的是什么?與自己又有何干系?晏應周思慮再三卻也不得而知,心中充滿了疑惑。
“即是第一次入京,何不好好去游玩一番,在這茶樓之上跟老朽對飲,豈不無趣?”
“京城美景自是要賞,京城的人,在我看來更不可錯過?!?/p>
葉藏鶯和晏應周四目相對。
晏應周轉頭望向窗外,街上馬車絡繹不絕,商販行人攘來熙往。長長的主街道兩旁滿是茶樓、酒館、當鋪還有賭肆。薄霧后的陽光淡淡地普灑在紅磚綠瓦的飛檐之上,給眼前這繁盛的建康城增添了幾分勃勃生氣。
“依你看來,這建康城,如何?”晏應周望向葉藏鶯。
葉藏鶯沒有立即回答,給晏應周和自己又倒上一壺新茶。
“晏大人可知皖峽山?”
“皖峽風光自是一絕。只可惜,七年前被盜寇所占,此地常年兵刃相持,百姓自是苦不堪言,后來甚至無人再敢踏足此地?!标虘苈燥@惋惜之情。
“盜寇雖在,但山水未改,不是嗎?”
晏應周未語。
“無論是遠在天邊的皖峽山或是近在眼前的建康城,它們都不曾有過改變。變的只是駐足于此的人,還有人心?!?/p>
晏應周不禁微微點頭,望著遠處的城池發出一聲嘆息。
“葉公子,在此處靜候老夫難道只為因一盞茶?有話但講無妨?!?/p>
“聽聞大人是天下最能預測天象可卜兇吉的史天監,晚輩不才,也隨山中道師學過幾日天象觀測,可卜天災于前,可否請晏大人指點一二?!?/p>
晏應周皺著眉頭,彷佛感受到了對面的人來者不善,頓時變得警覺起來,剛才云淡風輕的氣氛瞬間消失。
“天之所向,非你我之輩能揣之。“晏應周言語中有些不快。
“依晏大人所言,天之所向可謂人力之不能及。那我若提前告知晏大人這天災會在何時何處降現,你是順應天意還是救民于水火?“
聽到這句話,晏應周陷入沉思,他好像在思考這句話又好像是因為這句話想起了別的什么事情。
葉藏鶯給晏應周留下一張紙條后便離開了茶坊,乘著馬車緩緩的在東巷里穿梭消失。
晏應周目送著這個忽然出現的有些神秘的少年,心里早已是思緒萬千。他回神打開手里的紙條,上面筆墨橫姿的寫著六字:大暑至青川沒。
接下來的幾天里晏應周沒有回府,整日都在史天司觀測星象。
史天司衙內有一個長寬各90丈的觀天臺,觀天臺高于地面9丈,四角有四只神獸:應龍、疆良、犀渠、三足龜。觀臺中央是一口方井,一根手指粗細且筆直的鋼針從方井中凸出,超過水面約一掌高。觀臺的地面是石板砌成,工匠在石板上雕刻著經文,據說觀天臺的地下埋藏著數件價值連城的法器,皇帝還親自來為觀天臺灑酒封土,以求天靈庇佑。
“師傅,今日是否天有異象?“一個身穿道袍的少年走到晏應周身旁,小聲的發問。
這個少年是晏應周多年前收養的孤兒,全家都在饑荒和瘟疫中去世,他9歲就隨晏應周學習占卜,晏應周對于他而言即是父親又是老師。
燭陰,這是晏應周給他起的名字。
晏應周沒有回答,只是神色凝重的望著繁星燦燦的夜空。
燭陰也不敢再發問,他很好奇,畢竟晏應周這幾日的行為實在有些反常。
“終南星未隕,紫薇日甚。北天玄象初芒,為何與父親所囑不符。“晏應周又開始喃喃自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