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
墨年輕輕地將上官瑾兒送的那枚象征著平安與祥和的玉扣摘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放進了精致的木匣子中。
以后,他不會再戴著了。
沒有什么是不可以忘掉的。
手心傳來鈍痛,鉆心蝕骨。
許愿牌被他隨手丟到了窗外,仿佛這樣就能將所有的希望與失望一同拋棄。
他轉身看了一眼她的房間,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明明是他親手放她自由的,為什么心中還會有一絲期待,期待她能像從前那樣追出來,喊著“墨年,別走?!?/p>
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已經無法重演,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
……
第二天一早,
一切回歸正常。
君逸很早就來了司馬府。
“瑾兒,走,我送你回你的院子。”
我正愁要怎么開口求墨年送我回去,沒想到君逸這就來了,我立即笑著回道,“好?!?/p>
不知道為什么,君逸扶著我離開的時候,我總覺得后背有一雙眼睛盯著我。
我下意識的抓緊君逸的胳膊。
君逸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問道,“昨晚睡得好嗎?”
我點了點頭,“挺好的。”實際上,我昨晚睡得不怎么好,可以說,是徹夜未眠。
君逸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帶著幾分關切的語氣問道:“瑾兒,你是不是很缺錢?”
我聽到這話,不由得微微一愣,心中涌起了一絲猶豫,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實際上,我的確是處于一種經濟上的困境,至少我還需要五百兩黃金才能為自己贖身。
在醫館工作,雖然能夠維持生計,但是那微薄的月錢讓我對于何時能夠攢夠那筆巨額的贖金感到迷茫。
君逸似乎看出了我的遲疑,他繼續說道:“洛陽那邊有個基地,目前正急需人手,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去那里。這樣一來,你不僅可以離開長安城,還能賺取更多的錢財。那邊的月錢,可是這里的整整五倍呢?!?/p>
聽到“五倍”這個數字,我不禁心中一震,如果真的如此,那么我大概只需要兩年的時間,就能夠攢夠那五百兩黃金了。
這個念頭讓我有些心動,我忍不住追問:“那邊是做什么的呢?”
君逸似乎有些猶豫,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口說道:“那邊主要是做一些服務行業的生意,如果你跟我過去,將會負責管理這個生意?!蔽衣牶?,心中雖然有些忐忑,
但還是果斷地答應了他:“好,我跟你去?!?/p>
君逸聽到我的回答,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好,那等你的傷勢痊愈了,我就帶你一起走?!?/p>
我點了點頭,心中充滿了期待和感激:“嗯!”
自從遇見了君逸,我總覺得命運之神似乎開始對我微笑。
君逸不僅是我的鄰居家哥哥,更是我人生路上的貴人。
他的出現,無疑為我帶來了新的希望和機遇,讓我對未來充滿了信心和期待。
……
墨年站在院子里,看著張君逸將上官瑾兒帶走,目光默默地盯在不遠處上官瑾兒的身上。
江與之還不知道昨晚的事,他十分貼心的安慰道,“將軍,您不必太過擔心,近水樓臺先得月,張君逸近不過您的,你和瑾兒姑娘住對門,距離上您更占優勢……”
墨年緩緩地轉過頭,深深地看了江與之一眼,最終他只是淡淡地說道,“走吧,我們去騎馬。”
……
這段日子,因為受傷的緣故,是不可能去醫館的。
君逸送了我幾本書,讓我在家里打發時間。
自從上次一起逛街之后,林西去了一趟南城。
回來后立即就跑來看我。
她緊緊抓著我的胳膊,仔細地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地打量了我一番,突然間,她的眼眶濕潤了,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沒想到才一個多月沒見,你就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你受苦了……”
林西說,她總覺得,我看著有些不對勁,但是哪里不對勁,又有些說不出來。
夜里,林西和我躺在一個床上,她握著我的手問我,“你跟墨年發生了這么多事,是不是心情不太好?!?/p>
我笑笑,“沒有,挺好的。就是忽然之間,好像不知道要做什么。這三年來,我一直在等他,等他歸來,向他贖罪,如今,他真的放過我了,我卻忽然覺得活著好像沒意思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想不開?!?/p>
“瑾兒,你心情不好一定要告訴我呀,別自己一個人憋屈著。你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看著林西關切的眼神,說道,“好?!?/p>
我的痛苦,我自己承受,何必分享給林西,一起傷心難過呢?
……
昏暗的地下賭場。
墨年形單影只地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手中握著酒壺,一杯接一杯地傾倒進自己的喉嚨。
江與之看到的時候,他面前已經擺著四五個酒壺。
就在他準備提起下一壺酒的時候,江與之忽然按住了。
“將軍,飲酒過量,會傷身的……”
他兀自端起酒杯,仰頭又是一飲而盡。
能讓墨年喝成這樣的人,世上只有一個。
三年前剛從獄里出來,那晚,墨年喝酒喝到人事不醒,嘴里還念叨著“瑾兒,瑾兒……”他的心中充滿了對她的恨意,他以為自己回到長安城,就是為了報復上官瑾兒,為了讓她感受到同樣的痛苦。
然而,他未曾料到,
從他們重逢的那一刻開始,他的恨意就在一點一點地崩塌。
他從未想過,原來他對她從未真正放下過。
墨年姿態慵懶地看了江與之一眼,微微一笑,說道,“我要重新開始了。我不會在同一個人身上迷失了。”
江與之愣了一愣,在內心里腹誹,這話可不是頭一回聽說了,倒是不新鮮。
烈酒入喉,他皺了皺眉頭,似乎睡了過去。
……
長安城的夏天,陰晴不定。
早晨剛剛下了雨,明明是大太陽,這會又有些陰天。
長樂宮門口的馬車上。
侍女忽然匯報,“公主,有人攔車?!?/p>
這普天之下,沒幾個不要命的,敢攔皇室的馬車。
漢陽掀開車窗的簾子不經意的一撇,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馬車旁的上官瑾兒。
她看起來與那日在大司馬府中截然不同,許是化了妝的緣故,看起來神采奕奕。
漢陽放下車窗簾子,涼薄的開了口,“什么事?”
我緩緩的上前行問候禮,說道,“驚擾公主殿下,實在抱歉。公主有一物遺落在民女這里,民女今日前來物歸原主。”說完,我讓車夫將一個箱子放到了漢陽的馬車上。
“物歸原主?”漢陽疑惑的問道。
“對的。公主開箱便知?!蔽也痪o不慢的回答。
她的侍女掀開箱子,漢陽看了一眼,眸色一冷。
她在心底里暗自譏諷,上官瑾兒,你好有手段。
“你反悔了?”漢陽問道。
“不,我沒有反悔。我不會纏著墨年,這是我的決定。所以,不需要公主花重金收買?!?/p>
車內沒有回話。
“東西已經歸還,民女就不打擾公主了?!?/p>
“等等”漢陽公主的侍女忽然伸手扯住了我的胳膊。
似乎扯到了傷口,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伸手按住了左肩膀。
“還有何吩咐?公主殿下。”
“你當真以后再也不會纏著墨年了?”
“是。”
說完,轉身就看見了五步開外站著一個欣長的身影。
視線落在墨年身上的那刻,我愣住了。
江與之在內心里腹誹,“真是冤家路窄呀,長安城這么大,怎么就狹路相逢了呢?”
墨年大步朝我走來,
我低下頭說道,“抱歉,我不知道你也在?!?/p>
他淡漠的說道,“你又不是第一次言而不信?!?/p>
三年前,說好了一生一世在一起,就只是說說而已。
我還是忍不住解釋道,“如果我知道你也在,我就不來了。”
“呵,才一日不見,嘴巴就這么厲害了!”
他忽然發現,她懟起人來的樣子,跟三年前一樣。
他瞟了我一眼,看起來有些不太高興。目不斜視的路過我身邊,視我為無物。
一陣冷風吹來,我忽然有點想咳,最終還是沒忍住,咳嗽了起來,左肩膀的傷口被牽引著,好像裂開了。
我按住肩膀的傷立即轉了身。
“將軍怎么來了?”
漢陽公主意外的挑起眉頭,目光落在了墨年的身上。
話里帶著盈盈的笑意,溫柔盡顯。
“你這是在做什么?”他的目光落在馬車的箱子上。
漢陽公主微微一笑,“聽聞上官姑娘舍身救了將軍,我特意感謝她來的?!?/p>
墨年盯著漢陽公主看了幾秒,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低下頭,漫不經心的開了口,“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性,我從不食言,剛才那一幕,你滿意嗎?”
漢陽公主微微一笑,看起來心情不錯。
“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p>
“我還有事,就不送公主了。”
“我的生日,你別忘了來?!?/p>
他說,“知道了。”
……
一旁的侍女見漢陽公主臉色不好,“公主,你怎么了?”
漢陽蹙了一下眉頭,不冷不熱的說,“我讓你安排人去查上官瑾兒的情況,查的怎么樣了?她究竟有什么來頭?”
“查到了,公主,因您今天要進宮面圣,我怕影響您的心情,就沒告訴您,想著等您回了宮,再向您匯報?!?/p>
我的出現激起了漢陽的怒意,她一刻也等不了了,“我現在就要知道?!?/p>
“好的,公主?!?/p>
侍女從懷里掏出一封密信,遞給漢陽,“公主,這是派出去的探子查到的,上官瑾兒三年前的一些信息。”
漢陽一行一行的看著。
上官瑾兒居然是諸葛墨年的初戀!
難怪,朱一一說,這個女人手腕十分了得,三年前就將當時還不是大司馬的墨年送入了獄中,當時這個案子,驚動了皇上,因為上官瑾兒是上官孟德的女兒!”
漢陽緊緊的賺著手里的密信,咬著后槽牙自言自語,“我就不信,上官瑾兒將大司馬親手送進了北軍獄中,難道大司馬還會要一個將自己送進獄中的仇人?”
侍女附和道,“那肯定不可能的,大司馬不報復她就不錯了。而且,斗詩節那日,張少卿當眾調戲上官瑾兒,大司馬理都沒理?!?/p>
“你說什么?”漢陽追問道。
“斗詩節那日,張少卿在花船上調戲上官瑾兒,這事長安城傳的人盡皆知,大司馬連看都沒看一眼?!?/p>
漢陽覺得哪里不對,“你說張少卿調戲上官瑾兒,大司馬沒管她?”
“是沒管她,跳下船就走了?!?/p>
漢陽忽然想起,朱一一那日紅著眼眶來告訴她,墨年將上官瑾兒帶回了大司馬府。所以說,他不是沒管她,而是避開了眾人的目光。
漢陽的心里咯噔一聲。
“讓你的人繼續盯著上官瑾兒!有任何消息,立刻來報!”
“好!”
……
漢陽的車架離開后,
江與之駕著馬車很快就追上了我。
墨年令江與之減慢速度,不遠不近的跟著。
我忽然回頭,看見了墨年。
他的馬車很快從我的身旁路過。
車窗簾子被風吹起。
他看了我一眼,沒管。
忽然下起了雨,雨點很大。
他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
只見,一個弱小的身影,身形消瘦,在風雨中走著。
他皺緊了眉頭。
對江與之下令,“回去!”
我正準備找個地方躲雨,忽然一輛馬車停在了我旁邊。
“上車?!敝挥袃蓚€字。
“不用了,我去路邊躲一會雨。等雨停了再走。”
“上車?!边€是只有兩個字。
江與之跳下馬車,撐著傘說道,“快上車吧,瑾兒姑娘。這雨這么大,你還有傷……”
我剛坐進馬車里,一塊錦帕便扔到了我的臉上。
“擦一下?!?/p>
哦
“送你回家。”
“一會雨停了,我自己回去就好?!?/p>
“我不想欠你人情。”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肩膀處,意有所指。
他從車座下面拉出一個醫藥箱,說道,“脫衣服?!?/p>
???
“給你止血。”
我下意識的擋住胸前的風光。
“又不是沒看過,擋著怎么止血?”
我的臉微微有些發熱。
他給我換個干凈的紗布,微微用力。
我悶哼了一聲。
他輕嘲道,“現在知道疼了,沖上去之前沒考慮過嗎?”
“因為是你,所以沒考慮?!?/p>
我隨口一說,他綁紗布的手一頓。
“好了?!?/p>
我穿好衣服,默默地坐在他的對面。
“雨停了,我可以自己回去了。”
“我說了送你回去就是送你回去,我不是你,說一套,做一套?!?/p>
我低著頭,沒有說話。
車行一路,車里的氣氛緘默至極。
臨下車前,我忽然問他,“如果我死了,你還會恨我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嘲諷道,“你死了,我恨不恨你,跟你又有什么關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