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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汴京伏妖錄

第五章魘毒蝕骨

秘殿的青銅巨門在身后沉重合攏,將汴京城初露的晨光和無憂鄉(xiāng)殘留的焦糊氣息徹底隔絕。門軸轉(zhuǎn)動的“嘎吱”聲在死寂中拖出長長的尾音,如同一聲疲憊的嘆息。

殿內(nèi),幽暗的長明燈焰跳動了一下,將幾道拖得細長扭曲的人影投在刻滿符文的冰冷墻壁上。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焦糊味,還夾雜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源自穆長風(fēng)肩頭傷口的甜膩腐臭——那是食夢鬼臨死反撲留下的怨毒魘毒在侵蝕血肉。

“快!放到渾天儀基座旁!”曹風(fēng)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指揮著兩名探事司精銳將安置在簡易擔架上的穆長風(fēng)小心放下。她緋紅的勁裝上沾染了暗紅的血跡和地道的塵土,英氣的眉宇間此刻布滿了焦慮與關(guān)切。

穆長風(fēng)臉色慘白如金紙,唇邊凝固的血跡在昏黃燈光下觸目驚心。他緊閉雙眼,眉頭深鎖,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右肩胛骨下方,那處被公輸青以機關(guān)繃帶緊急處理的傷口,正不斷滲出混合著絲絲黑氣的污血。繃帶早已被浸透,一股陰冷、污穢、充滿惡念的氣息正從中絲絲縷縷地散發(fā)出來,連秘殿內(nèi)原本濃郁的墨香和卷宗氣息都被徹底壓制。

“指揮使!”王七和孫九單膝跪地,聲音哽咽。王虎的犧牲,指揮使的重創(chuàng),讓這兩位久經(jīng)沙場的探事司精銳心如刀絞。

“阿彌陀佛!”善明步履有些踉蹌,他強撐著消耗過度的身體,快步上前。他面容悲憫,雙手合十,口中默誦《藥師琉璃光如來本愿功德經(jīng)》,柔和純凈的佛光自他掌心涌出,如同溫潤的暖流,輕柔地籠罩向穆長風(fēng)的傷口。佛光與那黑氣甫一接觸,便發(fā)出“嗤嗤”的輕微聲響,如同冷水澆上燒紅的烙鐵。黑氣被凈化掉一絲,但更多的污穢魘毒仿佛被激怒的毒蛇,更加兇猛地翻騰起來,試圖反噬佛光。

“好霸道的怨念之毒!”張象中臉色凝重,他強壓下在無憂鄉(xiāng)布陣和洞窟激戰(zhàn)后的虛弱,立刻上前。他從隨身百寶囊中取出數(shù)枚細如牛毛、閃爍著微弱清光的金針,手法快如閃電,瞬間刺入穆長風(fēng)傷口周圍的幾處大穴。“護住心脈,鎖住毒氣蔓延!”他沉聲對善明道,隨即又取出幾張用朱砂混合了雄雞血和特殊藥材繪制的“凈穢符”,精準地貼在被魘毒侵蝕得顏色深黯的皮膚邊緣。

符箓亮起微弱的紅光,與善明的佛光相互呼應(yīng),形成一道薄弱的防線,竭力阻止著魘毒的進一步擴散。然而,那黑氣依舊頑強地侵蝕著符箓的邊緣,仿佛擁有生命。

諸葛流云斜倚在渾天儀基座旁,臉色灰敗,氣息萎靡。他瞥了一眼穆長風(fēng)的傷勢,又看了看被安置在角落、由呂云然和幾名探事司精銳照看的那十幾名沉睡者——他們?nèi)缤怀楦闪怂值目菽荆瑑H剩一絲微弱的生命氣息在佛光與張象中的“安魂符”下艱難維系。諸葛流云眼中那抹標志性的慵懶被沉重的疲憊取代,他勉強抬起手,指尖在一枚玉籌上無意識地撥弄著,似乎在計算著什么,卻又頹然放下。

公輸青抱著他那幾乎空了的大牛皮包,小臉煞白,眼圈通紅。他蹲在穆長風(fēng)不遠處,看著那不斷滲出的黑血,又看看角落里氣息奄奄的沉睡者們,最后目光落在王虎那被白布覆蓋的遺體上,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像個迷路的孩子。

“哭什么!”一個低沉而威嚴的聲音在秘殿深處響起,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瞬間壓下了公輸青的哭聲和殿內(nèi)壓抑的氣氛。

八賢王趙德芳自陰影中走出。他依舊是一襲素雅深青常服,但步履間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他深邃的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秘殿,在穆長風(fēng)慘白的臉上和那可怖的傷口上停留片刻,眼中掠過一絲痛惜,隨即化為更深的沉凝。他看向善明和張象中:“大師,真人,長風(fēng)傷勢如何?”

善明停下誦經(jīng),額角滲著汗珠,聲音帶著疲憊:“王爺,此乃‘食夢鬼’本源怨念所化魘毒,極其污穢歹毒,深入骨髓,侵蝕魂魄。貧僧佛光可稍作壓制凈化,但根除…難!若無對癥之法或至寶,恐傷及本源,后患無窮。”他雙手合十,眉宇間憂色深重。

張象中一邊捻動金針,一邊接口,語氣凝重:“魘毒之中,還蘊含著一絲極其霸道精純的虎狼腥臊妖氣,與那‘千面人’爪印殘留同源,卻更為古老純粹。此毒如同活物,道符與佛光只能減緩其蔓延速度,難以根除。需盡快找到克制此毒或祛除之法,否則…”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虎狼妖氣…山君本源…”八賢王低聲重復(fù),眼神變得銳利如刀鋒。他轉(zhuǎn)向墨一:“墨先生,那妖人雕像與契約符箓可曾帶來?”

墨一上前一步,沉穩(wěn)地將一塊包裹著絲綢的物件呈上。絲綢揭開,正是那巴掌大小、布滿裂紋的黑色獸骨雕像,以及下方壓著的半張焦黃符紙。雕像散發(fā)著微弱卻清晰的污穢氣息,符紙上扭曲的符文殘留著強烈的契約波動和那股令人作嘔的腥臊。

八賢王沒有觸碰,只是凝神細看。那雕像形態(tài)粗獷,雖模糊,但那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山林霸者氣息卻不容錯認。符紙上的符文更是古老詭異,透著一股強行奴役的契約之力。

“王爺,”墨一沉聲道,“屬下追蹤那妖人時,其遁法詭異,又擅施毒煙。柴房內(nèi)爆開的毒煙含有‘腐骨草’和‘迷神花’的混合毒素,極為歹毒。屬下只擒得這雕像與符箓,那妖人…遁入汴河,不知所蹤。屬下失職,請王爺責罰。”他單膝跪地,語氣自責。

“不怪你。山君爪牙,狡詐異常,能在你手中留下此物,已是難得。”八賢王虛扶一下,目光轉(zhuǎn)向呂云然,“呂先生,古籍密檔中,可曾有關(guān)于此類‘契約魘毒’的記載?”

呂云然一直守在沉睡者旁,聞言立刻起身,雖面色蒼白,但眼神依舊專注。他快步走到八賢王身邊,翻開隨身攜帶、已被翻得卷邊的《妖異志·幽冥卷》殘篇抄本,手指快速劃過一行行古篆:“王爺,學(xué)生方才在照料傷者時亦在思索。確有所載!《南荒異聞錄》補遺中提到過一種‘夢魘契’,乃上古邪術(shù),需以大妖精血為引,刻錄于‘噬魂骨’(即此雕像材質(zhì))之上。此契一成,便可強行奴役‘食夢鬼’這等無形妖物,使其所獲精魄大半歸于契主,更可在其殞命時引爆其核心怨念,化為跗骨劇毒,反噬傷敵者!中此魘毒者,如同被施咒之妖物怨魂日夜啃噬心神精魄,痛苦不堪,非大毅力或至陽至正之物不可解!”他指向雕像和符箓,“此物,正是‘夢魘契’的媒介與部分載體!那殘留的虎狼妖氣,必是山君精血所蘊!”

“山君精血為引的魘毒…”曹風(fēng)緊握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目光死死盯著穆長風(fēng)肩頭那不斷翻騰的黑氣。想到穆長風(fēng)是為救呂云然而傷,想到那決絕擋在死亡黑芒前的玄色身影,她心中那股復(fù)雜的情緒——愧疚、擔憂、憤怒、還有一絲難言的情愫——如潮水般翻涌。她猛地看向八賢王:“王爺!如何才能解毒?”

“解鈴還須系鈴人。”諸葛流云虛弱的聲音響起,他掙扎著坐直了些,眼中疲憊卻閃爍著推演的光芒,“魘毒既源自山君精血與契約,其解藥或壓制之物,或也與之相關(guān)。其一,尋得蘊含至陽至正本源之力的天地奇物,強行凈化驅(qū)散,如傳說中的‘太陽精金’、‘赤陽朱果’,或佛門大德坐化的‘舍利子’。其二…”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獸骨雕像,“…找到下契的‘噬魂骨’主材來源,或山君本體之物,以其為引,逆向拔毒。然此二法,皆難如登天。前者渺茫難尋,后者…無異于直搗黃龍,誅殺山君。”

誅殺山君!這四個字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秘殿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穆長風(fēng)壓抑的、因劇痛而變得粗重的呼吸聲,以及魘毒侵蝕時發(fā)出的細微“嘶嘶”聲,顯得格外刺耳。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寂靜。穆長風(fēng)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那雙寒星般的眸子此刻布滿了血絲,卻依舊冷冽如冰,只是深處多了一份被強行壓制的痛楚。他試圖撐起身子,牽動傷口,悶哼一聲,冷汗涔涔而下。

“別動!”曹風(fēng)和呂云然幾乎同時出聲。曹風(fēng)下意識地伸手想扶,卻在觸及他冰冷手臂的瞬間又縮了回來。

穆長風(fēng)沒看他們,冰冷的目光掃過自己肩頭的傷口,又看向八賢王手中那妖異的雕像,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山君…精血…哼,好手段。”他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帶著譏誚和痛楚的弧度,“想用這點毒…廢了我?”

“逞強!”張象中低喝一聲,指尖金針微顫,又注入一絲道元穩(wěn)固封印,“魘毒已侵入經(jīng)脈,正試圖侵蝕你的道基!強行催動法力,只會加速毒發(fā)!”

穆長風(fēng)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強行凝聚精神。片刻后,他重新睜眼,看向八賢王,聲音雖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王爺…無憂鄉(xiāng)…只是開始。食夢鬼被滅,山君必知…他不會停手。”

八賢王頷首,目光凝重:“不錯。諸葛先生,你之前推演‘千面人’行蹤,可有眉目?山君損失一爪,其下一步動作,可能更快,更急!”

諸葛流云聞言,精神一振,掙扎著再次拿起玉籌。他強忍著透支的疲憊和頭痛,指尖在渾天儀光滑的黑曜石基座上快速劃動。無形的算籌軌跡再次浮現(xiàn)、交織,與汴京城的地脈模型緩緩重合。他口中念念有詞,眼中光芒閃爍不定,似乎在無數(shù)混亂的線索中捕捉那稍縱即逝的軌跡。

殿內(nèi)眾人屏息凝神,只有玉籌劃過石面的細微聲響和穆長風(fēng)粗重的呼吸聲。

公輸青擦干眼淚,湊到墨一身邊,小聲道:“墨大叔,那個…雕像下面壓著的符紙…我能看看嗎?總覺得…那符文的回路,好像…好像和我之前改良‘尋跡木鳶’時,在司庫古籍里看到的一種‘空冥晶’的傳導(dǎo)紋路有點像…”

墨一眉頭一挑,將符紙小心遞給公輸青:“小心,此物邪異。”

公輸青如獲至寶,立刻掏出放大鏡和炭筆,趴在地上就著長明燈的光仔細研究起來,嘴里還嘟囔著:“空冥晶…對!就是這種空間波動殘留的印記…雖然被妖氣扭曲了,但核心傳導(dǎo)紋路沒變!山君爪牙竟然能找到這種罕見材料?那他們會不會還有更多?如果能搞到一點,我的‘諦聽木鳶’隱匿性和感應(yīng)范圍絕對能再上一個臺階…”

就在此時,諸葛流云猛地一按渾天儀基座邊緣,發(fā)出一聲悶哼,臉色又白了幾分,但眼中卻爆發(fā)出驚人的神采:“找到了!”

“如何?”八賢王追問。

諸葛流云指著基座上重新亮起的幾個光點,語速飛快:“結(jié)合食夢鬼案發(fā)前趙府爪印殘留的妖氣流向,以及千面人可能的行動邏輯——竊取身份,掌控要害!其下一個目標,極可能與‘觀測’、‘推演’或‘祭祀’有關(guān)!能量軌跡在汴京城內(nèi)三處交匯最強:司天監(jiān)、翰林院圖籍庫…以及…”

他指尖重重地點在渾天儀模型上皇城東北角一處位置:“太廟!”

“太廟?”眾人皆是一驚。太廟乃趙宋皇室祭祀歷代先祖之重地,象征意義非凡,守衛(wèi)森嚴,更傳言有皇室龍氣庇佑。

“不錯!”諸葛流云喘息道,“太廟不僅是祭祀之所,其地下深處,傳言更有一處前朝遺留的‘觀星地宮’,內(nèi)置渾天儀原型與諸多星象密檔,甚至…可能藏有太祖皇帝收繳的部分前朝秘寶圖譜!千面人若想掌握大宋氣運脈絡(luò),或?qū)ふ摇岘囉裣弧罹€索,太廟地宮,是絕佳目標!且其位置特殊,龍氣雖盛,但若有內(nèi)鬼或特殊手段,未必不能潛入!”

“內(nèi)鬼…”八賢王眼中寒光一閃,立刻看向墨一:“墨先生!”

墨一會意,沉聲道:“屬下在!太廟地宮防御乃墨家與工部聯(lián)手設(shè)計,核心圖紙存于皇城司秘庫。屬下即刻帶人前往勘察,評估現(xiàn)有防御對‘無形妖物’之弱點,并著手加固!尤其是針對精神滲透與幻化潛入的防御機關(guān)!”他轉(zhuǎn)身對公輸青道:“公輸小友,你對符文和能量感應(yīng)敏銳,可愿隨我同去?你那‘諦聽木鳶’的隱匿改良,或能派上用場!”

“去!當然去!”公輸青立刻跳起來,小心翼翼地將那張符紙拓印了一份收好,“我正需要實地測試空冥晶的感應(yīng)效果呢!”少年天才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張真人,善明大師,”八賢王轉(zhuǎn)向張象中和善明,“長風(fēng)和這些沉睡者的傷勢,暫時就拜托二位了。務(wù)必穩(wěn)住他們性命,所需藥材、法器,可持我令牌,去內(nèi)府秘庫或太醫(yī)院隨意支取!”

“貧道(貧僧)責無旁貸!”兩人齊聲應(yīng)道。

“呂先生,”八賢王看向呂云然,“繼續(xù)深挖所有與‘夢魘契’、山君弱點及太廟地宮相關(guān)的古籍記載,任何蛛絲馬跡,立刻報我!”

“學(xué)生遵命!”呂云然鄭重拱手。

最后,八賢王的目光落在曹風(fēng)和勉強支撐著身體的穆長風(fēng)身上,語氣沉凝:“曹風(fēng),你率甲隊探事司精銳,配合墨一、公輸青,確保太廟外圍及地宮入口萬無一失!遇可疑者,先斬后奏!”

“末將領(lǐng)命!”曹風(fēng)抱拳,聲音鏗鏘。

“長風(fēng)…”八賢王看向穆長風(fēng),眼神復(fù)雜,“你…”

“我沒事。”穆長風(fēng)打斷他,聲音冰冷而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左手猛地撐地,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竟硬生生站了起來!身形雖有些搖晃,但脊梁卻挺得筆直,如同風(fēng)雪中不倒的青松。肩頭繃帶滲出的黑血更多了,但他恍若未覺,那雙布滿血絲卻依舊銳利的眸子,死死盯向渾天儀上太廟的位置。

“魘毒,殺不死我。”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刻骨的寒意與強大的意志力,“山君想動太廟…得先問過我的劍。”他右手下意識地向腰間劍柄摸去,卻牽動傷口,身體又是一晃。

曹風(fēng)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扶住他,卻被他一個冰冷的眼神制止。

八賢王深深地看著穆長風(fēng),看著他肩頭翻騰的黑氣和他眼中那燃燒的、近乎執(zhí)拗的守護意志。他沉默片刻,終于緩緩點頭:“好。但記住,活著,才能守護。曹風(fēng)!”

“在!”

“你與長風(fēng)同去太廟外圍探查!他的傷,你盯著點!若有異動…強行帶回!”八賢王的語氣不容置疑。

“…是!”曹風(fēng)看了一眼穆長風(fēng)冰冷的側(cè)臉,咬牙應(yīng)道。

“行動!”八賢王大手一揮。

沉重的秘殿之門再次開啟,微涼的晨風(fēng)涌入,沖淡了殿內(nèi)的血腥與壓抑。眾人如同離弦之箭,帶著各自的使命,迅速融入將明未明的天色之中。

秘殿內(nèi),只剩下張象中、善明全力維系著穆長風(fēng)和沉睡者生機的微弱火苗,以及八賢王獨立于渾天儀旁,望向門外的深邃目光。渾天儀基座上,代表太廟的光點幽幽閃爍,如同山君在黑暗中睜開的、充滿貪婪與惡意的眼睛。

新的一天已然到來,但籠罩在汴京城上空的陰云,卻比昨夜更加濃重,壓得人喘不過氣。虎嘯之聲,仿佛已在耳畔隱隱回蕩。

皇城司通往太廟的街道上,行人尚稀。晨霧未散,濕漉漉的石板路反射著清冷的天光。

曹風(fēng)與穆長風(fēng)并肩而行,身后跟著一小隊氣息沉凝的探事司精銳。曹風(fēng)刻意落后穆長風(fēng)半步,目光不時擔憂地瞟向他。穆長風(fēng)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玄色的衣袍被冷汗浸濕,緊貼在背上,勾勒出緊繃的肌肉線條。他臉色蒼白依舊,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如同兩簇在寒風(fēng)中燃燒的幽火,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肩頭那處傷口,如同一個活物,在繃帶下無聲地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帶來一陣深入骨髓的陰寒與撕裂般的劇痛。山君精血所化的魘毒,如同跗骨之蛆,不僅侵蝕著他的血肉,更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毒針,不斷刺探著他堅韌的道心,試圖將恐懼、絕望、暴戾等負面情緒植入他的神魂深處。穆長風(fēng)緊抿著唇,將所有的呻吟都鎖在喉嚨深處,全憑一股鋼鐵般的意志在強行支撐。他的左手,始終虛按在腰間的劍柄上,那冰冷的觸感是他對抗魘毒侵蝕的唯一錨點。

“你…撐得住嗎?”曹風(fēng)終于忍不住,壓低聲音問道。她的聲音里沒有了往日的直率,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

穆長風(fēng)沒有回頭,目光依舊銳利地掃過前方一處屋檐的陰影,仿佛在確認那里是否藏著危險。半晌,才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冰冷依舊,卻透著一股虛弱的沙啞:“死不了。”

曹風(fēng)被噎了一下,心頭火氣剛起,又看到他因劇痛而微微抽搐的額角,那點火氣瞬間被擔憂和一絲莫名的酸楚淹沒。她抿了抿唇,不再說話,只是握緊了手中的亮銀槍,更加警惕地注意著四周。

前方,宏偉的太廟建筑群在晨曦中顯露出莊嚴的輪廓。朱紅的宮墻,金色的琉璃瓦,無不彰顯著皇家的威嚴與神圣。空氣中彌漫著香燭和松柏的清冷氣息。

墨一和公輸青早已帶人等候在太廟外圍一處指定的偏門。墨一身邊站著幾位氣息沉穩(wěn)、穿著樸素麻衣、但眼神精亮的墨者。公輸青則背著一個明顯小了一圈、但結(jié)構(gòu)看起來更加精密的牛皮包,手里擺弄著一個巴掌大小、外形類似木蟬、表面流動著水波般光澤的機關(guān)造物——正是他改良后的“諦聽木鳶”。

“大人!”墨一見到兩人,立刻迎上。看到穆長風(fēng)的臉色,他眉頭微不可查地一皺,但并未多言,立刻切入正題:“外圍防御已粗略檢查一遍。明哨、暗哨、機關(guān)陷阱設(shè)置完備,對付尋常毛賊乃至武林高手綽綽有余。但若針對千面人那種擅于隱匿、幻化、精神滲透的妖物…”他搖搖頭,“漏洞太多。尤其是地宮入口附近,為了保持‘地氣通暢’,部分防御符文存在周期性衰減的弱點。”

公輸青獻寶似的舉起“諦聽木鳶”:“看!墨大叔幫我加固了外殼,我嵌入了從那張符箓上復(fù)刻的‘空冥紋路’!雖然只有一點點效果,但它的隱匿性絕對比以前強!而且對精神波動和邪氣的感應(yīng)范圍擴大了至少三成!只要千面人敢靠近,保管它…哎喲!”他話沒說完,就被墨一按住了腦袋。

穆長風(fēng)的目光掃過公輸青手中的木蟬,又看向墨一:“地宮入口在哪?”

“在太廟主殿后方,一處不起眼的‘神庫’內(nèi)。入口有機關(guān)和皇室秘衛(wèi)把守。”墨一指向一個方向,“屬下已拿到臨時通行令牌,可前往勘察。”

“走。”穆長風(fēng)言簡意賅,邁步向前。

一行人穿過肅穆的太廟前庭。高大的松柏投下斑駁的陰影,空氣中香燭的氣息更加濃郁。太常寺的官員遠遠看到他們手持皇城司令牌,雖然面有疑色,卻也不敢阻攔。

來到主殿后方,一座相對低矮、名為“神庫”的建筑前。這里果然有幾名氣息沉穩(wěn)、太陽穴高高鼓起、身著特殊內(nèi)侍服飾的秘衛(wèi)把守。見到墨一出示令牌,為首一人驗看后,默不作聲地打開了厚重的庫門。

庫內(nèi)光線昏暗,堆放著各種祭祀用的禮器、幔帳。墨一走到最里面一處墻壁前,在幾塊看似普通的磚石上有節(jié)奏地敲擊了幾下。

“咔噠…咔噠咔噠…”

一陣細微的機括聲響起,墻壁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露出一條向下延伸、僅容兩人并行的幽深石階。一股混合著泥土、塵埃和更深處某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亙古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

“這便是入口。地宮深處,非奉旨不得入內(nèi)。我等只能在入口附近勘察防御機關(guān)。”墨一解釋道,點燃了準備好的火把。

曹風(fēng)立刻示意探事司精銳散開警戒。穆長風(fēng)站在入口邊緣,沒有立刻下去。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隼,掃過入口處的地面、墻壁、以及向下延伸的黑暗。他微微閉目,似乎在感知著什么。

公輸青則興奮地啟動了手中的“諦聽木鳶”。那木蟬雙翅發(fā)出極其細微的、符文流轉(zhuǎn)的微光,懸浮起來,離地尺許,無聲地滑入地道入口,在前方引路探查。

“如何?”曹風(fēng)看著穆長風(fēng),低聲問。

穆長風(fēng)緩緩睜開眼,那雙布滿血絲的眸子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他微微側(cè)頭,看向自己肩頭。眾人這才注意到,纏繞傷口的繃帶上,滲出的黑血似乎比剛才更活躍了一些,如同細微的黑色蚯蚓在蠕動。

“下面…有東西。”穆長風(fēng)的聲音低沉而肯定,帶著一種源自傷口的、近乎本能的厭惡與警惕,“很淡…但和這毒…同源。”他指向肩頭的黑氣。

“山君的氣息?”墨一臉色一變。

“或是…沾染其氣息之物。”穆長風(fēng)的目光如同冰錐,刺向那深邃的黑暗,“千面人…或許已經(jīng)來過了。”

他話音剛落——

“嗡!”

地道深處,公輸青操控的“諦聽木鳶”突然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并非蜂鳴而更像是金屬被扭曲的警報聲!其表面的符文光芒瞬間變得紊亂!

“不好!”公輸青驚叫,“有強烈的精神干擾和邪氣爆發(fā)!我的木鳶…失控了!”

幾乎同時!

“吼——!”

一聲并非來自現(xiàn)實,而是直接作用于靈魂深處的、充滿暴虐與貪婪的虎嘯,如同無形的巨錘,猛地從地宮深處轟擊而出!

穆長風(fēng)首當其沖!他悶哼一聲,身體劇震!肩頭的魘毒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被徹底引爆!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黑氣猛地沖破繃帶和符箓的封鎖,如同活物般翻騰而起!劇烈的痛苦讓穆長風(fēng)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長風(fēng)!”曹風(fēng)魂飛魄散,不顧一切地撲上前,將他緊緊抱住!

黑氣翻騰,虎嘯猶在耳畔。地宮深處,山君的陰影,似乎早已在此處,投下了覬覦的目光。

血色黎明尚未真正到來,而最深沉的黑暗,已然在太廟的神圣之下悄然涌動。

雁策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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