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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汴京伏妖錄

第六章詭面毒種

太廟神庫,森冷石壁沁著幽寒,最后一支火把油脂將盡,焦黑燈芯于凝滯空氣中噼啪作響,每一次迸裂都似敲在人心之上。濃稠如墨的死寂裹挾著鐵銹與陳年積塵的腐朽氣息,沉沉地黏附于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那兩聲撼動地脈的虎嘯早已消散,只在神魂深處烙下滾燙印記與揮之不去的耳鳴。

曹風單膝跪地,冰冷石磚的寒氣透過衣料,如細針般刺入膝骨。穆長風沉重的身軀頹然傾倒,砸入她懷中,宛如一尊驟然失卻所有支撐的生鐵巨像。他玄色的官袍幾乎融于周遭濃墨,唯肩頭那處創口——被他自身修為與“天羅鎖氣罩”雙重壓制后勉強縫合之處——正爆發出難以言喻的邪異。濃郁、粘稠如凝血的黑氣,正不顧一切地自符箓繃帶下鼓脹而出!它非是溢散,更像是擁有了詭譎生命,挾裹著硫磺混合濃重血肉腐敗的甜膩腥氣,瘋狂扭曲、鉆探,如活物般蠕動的煙蛇,直撲穆長風慘白如紙的面孔與緊閉的牙關!

“大人!”

王七與孫九的驚呼被恐懼撕扯得變了調,搶步上前,雙手本能地伸向癱倒的指揮使。

“莫碰!”墨一的聲音如淬火冰刃,驟然斬斷二人動作。他身形遠比話音更快,一枚鴿卵大小、通體烏沉無光的墨家“千機子”已自腰側機關匣彈射而出,“啪”一聲脆響,外鞘應聲而碎——此物非為爆裂!一道熾白、細密如萬千蛛絲絞結而成的真火之束瞬間迸發,精準釘入翻滾涌動的毒氣頂端!

滋滋滋——!

真火與黑煙交擊處發出令人牙酸的蝕響,光焰瞬間延展,竟憑空編織成一張邊緣微微扭曲的銀白火網!此乃比“天羅鎖氣罩”更為酷烈決絕的墨家秘器——“熔心火網”!以自身急速消耗為代價,鑄就短暫的半實之障,強將那暴走的魘毒連同下方血肉一并灼燒封禁!

“走!”墨一低吼,額角青筋虬結,雙手穩持劇烈震顫的光筆,竭力維持著在漆黑毒氣啃噬下迅速黯淡的火網,“刻不容緩!”他目光如炬,死死鎖住光網下不甘翻騰嘶鳴的黑色毒源。

再無贅言。曹風只覺雙臂骨骼在接住穆長風的剎那,發出瀕臨碎裂的呻吟。她猛吸一口混雜血腥與墨家火燎焦糊的氣息,雙臂灌注千鈞之力,以近乎蠻橫的姿態,將穆長風沉重的軀體整個掀上自己線條緊繃、微微戰栗的背脊。冰冷的官袍貼上后頸,穆長風滾燙而混亂的額頭抵在她頸側,斷續的痛苦悶哼如同細針,狠狠扎入耳鼓。

“開道!”曹風的聲音因發力而喑啞,冷硬如生鐵。

王七與孫九瞬間拔刀出鞘,身形繃如離弦勁矢,一左一右護衛曹風,轟然撞開神庫沉重的木門!破曉時分冰冷潮濕的空氣裹挾著淡淡晨霧猛灌而入,卻似滾油潑入創口,穆長風肩頭黑氣與墨一的火網同時爆發出更為狂躁的烈響!

“唔……!”曹風悶哼一聲,腳下微晃,又強行穩住。

“快!”墨一的聲音自身后追來,火網光芒沖出神庫的剎那便已黯淡近半。毒氣翻滾的嗚咽聲愈發瘆人。

緋紅身影背負著絕望的玄黑,在尚未蘇醒的朱雀大街冰冷石板路上疾掠如風。腳步聲急促如驚雷碎鼓,撞碎清晨薄霧與死寂,引來遠處零星早行人驚駭的窺探。她不敢稍慢,每一步踏出都在消耗臂膀腰腿間最后一絲灼熱的力氣。背上的人越來越沉,每一次顛簸都傳遞出肌體正被緩慢熔蝕的恐怖熱力,那濃烈的腥甜毒氣絲絲縷縷鉆入她的口鼻,在顱腔里點燃邪異的暗火。

“大人……撐住!”聲音幾乎是從緊咬的牙關里擠出,散落在帶著鐵銹腥氣的冷風中。

皇城司地宮,渾天儀秘殿。

空氣仿佛浸透了無形的油脂,沉甸甸地壓迫著胸腔,每一次呼吸都纏繞著驅之不散的藥石氣息、濃重的血腥,還有那股自地宮帶回后便陰魂不散、愈聚愈濃的腥甜惡臭。巨大的青銅渾天儀默然矗立,冰冷光澤映照著下方臨時安置的軟榻與榻上生死懸于一線的身影。

穆長風的臉色已非病態蒼白,而是一種瀕死的灰敗。每一次微弱的胸膛起伏,都伴隨口鼻中逸散出的縷縷黑氣。張象中盤坐榻旁,十指如蓮花綻放,每一次指訣變幻,都引動一道或熾白或淡金的道家真元,精準注入穆長風心口、丹田諸處要穴。他寬大道袍后背早已被汗水徹底浸透,眉宇間是強行壓制的疲憊與深重的焦灼。善明大師低眉垂目,盤坐于穆長風頭側,掌心貼其冰涼滲汗的額心,金光流轉,口中梵唱連綿不絕,試圖從識海層面強行驅散那如跗骨之蛆的邪毒烙印。兩人聯手,堪堪維系著一個微妙的平衡,然穆長風的生命燭火,分明已在暴烈毒氣的瘋狂搖曳下微弱如風中殘絲。

八賢王負手佇立在不遠處,身形穩如山岳,唯有捻動腰間溫潤玉佩的指尖微微緊繃,泄露出深藏于平靜眼底的驚濤駭浪。

“張天師……”他開口,聲音沉郁得能擰出水來,“長風他……”

張象中分出一縷心神,語速極快:“王爺,那魘毒已被虎嘯異力徹底激發本源兇戾,非比尋常!貧道與大師合力,亦只能暫時鎖住其不再向心脈深處鉆鑿……然此毒酷烈霸道至極,它本身就在不斷焚燒消耗指揮使的生命精元!”

他深吸一口氣,艱難吐出那無法回避的絕境:“‘天羅鎖氣罩’封其外溢,貧道與大師鎖其流竄,然此皆為權宜之計,如同沙土筑堤,遲早為其沖決吞噬。此魘毒……已成活物!它已在穆大人體內……生根了!”此言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心頭。

轟!殿門被一股剛猛力道撞開,凜冽晨風裹挾濃烈的血腥惡臭瞬間涌入!

曹風背負穆長風疾沖而入,她的呼吸如同破損風箱劇烈扯動,額上汗水混著灰塵滑落污濁泥痕,滴在冰冷金屬地磚上。她每一步都強撐著筋骨血肉的最后一絲力量,形同瀕臨絕境的雌豹。王七、孫九緊隨兩側,刀刃雖已歸鞘,但臉上、身上濺染的暗紅血點昭示著方才遭遇的險阻——是驚動的妖物?是阻攔探問的宮衛?曹風甚至無暇向八賢王行禮,全部心神皆系于背上那沉重灼熱的軀體,踉蹌著奔至軟榻旁。

她小心翼翼,近乎虔誠地將穆長風安置榻上。看著他肩頭那在“熔心火網”壓制下依舊頑強鼓動、散發著滔天邪氣的黑色創口,曹風挺直的腰背似乎終于被那巨大負擔壓得搖晃了一下,她撐住榻邊的手指骨節因用力而泛出瀕臨極限的蒼白。她抬起頭,目光迎上八賢王憂心如焚的視線,嘴唇無聲翕動,似欲言語,最終卻未聞聲響,只余下一個被強行壓制的、疲憊而微顫的剪影。

“張天師!”八賢王猛地轉向張象中,語氣急促。

無須多言,張象中與善明早已再次全力催動道元佛光,死死壓制穆長風身上因移動而更顯狂暴的毒氣。曹風默默后退半步,倚靠渾天儀冰冷的基座邊緣,劇烈起伏的胸膛才稍稍平復一絲,強咽下喉頭涌起的腥甜。

沉重腳步聲再次打破壓抑。墨一與面如土色、懷抱那只結構精巧的“諦聽木鳶”的公輸青亦踏入秘殿。墨一臉色較穆長風好不了幾分,眼下青黑如墨,足見地宮深處沖擊之巨。

“王爺!”墨一單膝點地,小心翼翼呈上一個以漆黑如墨、帶有奇特啞光的厚布緊緊包裹的物件。那布匹表面流淌著細密流暢的暗色光點,如同鎖鏈——正是墨家秘制的“無妄布”,號稱可隔絕萬般邪穢感應。“自地宮渾天儀座下暗格取出!其氣息……與此毒本源之邪煞別無二致!屬下面罩三重,方敢近前。”

呂云然立時快步上前。他屏息凝神,自懷中取出一面晶瑩剔透、恍若整塊千年寒玉雕琢而成的鏡鑒,鏡面內里流轉冰藍星芒——萬年玄冰鑒。鏡光謹慎掃過布包石函。無妄布在奇異鏡光照耀下,竟隱隱透出被裹之物的大致輪廓:一個通體渾圓、形如墨玉藥瓶的物事隱約可見,其表面布滿扭曲紋路,隱隱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黑氣。

“當心!”呂云然額角滲出細密汗珠,聲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微顫,“王爺,此物絕非凡品,絕非尋常靈物盛器!弟子雖不敢妄斷其來歷,然其本身所蘊邪元之精純凝練,若以《八荒妖邪考異》所載,近乎傳言之‘魔骨’‘邪髓’之類……恐非滋養魘毒之根,亦非藏玉匣之器!此乃兇物之本!千面人……留下的,是毒種本身!”呂云然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直面深淵般的寒意,在這死寂大殿中卻如巨石投入深潭。無妄布下那隱約的墨玉瓶狀輪廓,在眾人眼中驟然化作了惡魔的心臟!

“什么?非是線索……竟是毒種?”公輸青失聲叫道,抱著木鳶的手指下意識收緊,那機關鳥腹部的玄冥晶核心嗡鳴聲瞬間拔高,變得尖銳刺耳,“豈會如此……千面人費盡心機闖入重地,就為埋下一顆隨時索命的邪種?!”

“不。”墨一聲音干澀如砂紙摩擦,“它不止是一顆毒種……”他指向包裹布上方寸許虛空,“大人毒發之際,‘熔心火網’強行鎖住溢散之源,然我等一近此物,我懷中‘墨心鑒’便感應到一種奇詭的……呼應!如同餓獸嗅得血腥!”他艱難吐出結論,“此毒種與指揮使體內魘毒……同根同源!它一現世,大人體內之毒便被徹底引動!”

“同源……呼應……”八賢王捻動玉帶的手指驟然停滯,深邃眼眸轉向那被無妄布包裹的“毒種”,其內風暴幾欲吞噬那小小布包。莫非千面人之目標,從來非是尋覓玉匣線索,而是直接將能引爆穆長風的邪毒埋于其必經之地?欲將這柄大宋暗影之劍生生折斷于深宮地脈之中?念頭電閃而過,八賢王目光如冷電般掃向角落——渾天儀前,諸葛流云正拼命操作儀軌,面色慘白如紙,身形微晃。

“咳…咳咳…!”諸葛流云猛地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嘴角再次溢出血絲,但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釘在渾天儀基座那由無數節點星盤構成的立體光幕上。此刻,太廟方向的光點旁,除卻代表穆長風那微弱顫動的赤紅命元光標,赫然多出了一個更為凝實、正不斷散發出濃稠墨色光暈的黑點!象征“毒種”!然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條極其黯淡、邊緣卻異常清晰銳利的黑線,正從那“毒種”黑點延伸而出,如同貪婪的根須,死死纏繞向穆長風那代表生命的赤紅光點!而那條毒線的另一端……

諸葛流云布滿冷汗的手指顫抖著,在繁復儀軌星盤上艱難撥動,將一絲星芒般的軌跡捕捉信號猛地推向前端星軌定位盤。無數細微的星光軌跡被吸引,在那巨大光幕之上飛快凝聚、聚焦——

最終指向了汴京城內西北方一片區域,一個點!一個代表著皇室宗親、戒備森嚴的所在!

“王…王爺!”諸葛流云的聲音帶著虛脫般的喘息,卻因激動與驚駭而拔高變調,他死死盯著光屏上正被放大的威嚴府邸輪廓,“源頭……源頭就在北海郡王府邸深處!此‘煞氣勾連’之樞機便在其中!氣機軌跡清晰無誤!”

“北海郡王?”八賢王的聲音如同極地寒風刮過堅冰,字字清晰,直透骨髓。他猛然憶起,半個時辰前內宮曾密遞一份東府外院失職侍從的口供卷宗,提及有眼線曾在北海郡王府后院秘門外遠遠瞥見一人影……其身形竟與刑部海捕文書中“千面人”的模糊描述有幾分肖似!那份卷宗!這毒種來源之方位!莫非……

就在此時,仿佛為印證這令人血液凝固的猜想,仿佛要向殿內所有奮力掙扎的生靈發出最刻毒的嘲弄——

“噗嗤!咔嚓!”

一連串密集而令人牙酸的撕裂、崩斷聲在軟榻方向驟然炸響!如同朽爛的布帛被巨力狠狠扯開!

張象中陡然發出一聲短促低吼!善明大師眉心佛印驟然光芒大盛!

八賢王、曹風、墨一、甚至虛弱欲倒的諸葛流云……所有人頭顱瞬間扭向同一方向!

只見穆長風肩頭,那經由墨家秘器“熔心火網”封鎖、又得兩位高人以生命精元強行加固的創口之處!那張本已黯淡卻始終維持微弱秩序、不斷灼燒阻隔毒氣的銀白火網,此刻如同潰決堤壩的核心,被一股無可抗拒的狂暴力量由內而外猛地撕裂、沖垮!數道承載核心封印力量的光束如同斷裂弓弦般無聲迸碎消散,只余焦灼扭曲的殘痕!

失去這最強壓制,那些被強行封鎖于皮肉之下的濃郁黑氣,如同沖破地獄枷鎖的億萬毒蟲,以更為恐怖的姿態咆哮而出!它們不再僅是煙氣形態,而是在涌出的剎那便瘋狂地彼此纏繞、融合、凝聚!一股較之前濃烈百倍的腐朽腥甜死氣瞬間充斥整個秘殿,熏得人頭目暈眩!

在所有人因震驚而凝固的視線中,僅半息之間,那濃稠、翻滾、粘膩的黑氣已在穆長風胸口正上方凌空凝成一個無比清晰、無比凝實的物象——一顆足有嬰兒頭顱大小的猙獰虎首!其雙目是兩團跳動燃燒的黑色毒火,獠牙外露,由無數毒氣凝聚而成,森寒逼人,虎口大張,喉中發出無聲的咆哮,裹挾著毀天滅地的兇煞邪氣,以超越凡人反應極限之速,帶著要將目標徹底湮滅吞噬的暴戾意志,朝著穆長風再無任何防御的、脆弱的心口要害——狠狠噬咬而下!

虎首噬心!此乃魘毒最后的、亦是最終的收割之相!死亡以最殘忍、最無可阻擋之姿降臨!

“吼——!!!”整個秘殿,仿佛只剩這無聲的魔吼回蕩在每一個人搖搖欲墜的心神之上!

“不——!”

曹風的凄厲嘶喊幾欲撕裂喉管!恐懼、絕望、超越一切理智的瘋狂本能驅使著她!在那毒氣凝成的虎首即將徹底咬中穆長風心口的剎那——她動了!未經思索,身體在極度驚懼與對某人存續的孤注一擲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與速度!

一道耀眼的緋紅!

她如一顆燃燒生命本源的流星,以快至留下殘影的疾沖,整個人不顧一切撞向穆長風的床榻方向!目標非是穆長風之軀,而是他胸口上方那團足以將其徹底滅殺的死亡虎首!

凌空飛撲之際,她身體強行扭轉,竟以自己后背,悍然迎向那噬咬而下的劇毒虎首!

“閃開!”張象中驚怒交加的聲音遲了半步。

噗!!!

一聲令人作嘔的、如同滾燙烙鐵烙進腐肉的悶響清晰傳入每人耳中!那只完全由暴烈毒氣凝成的漆黑虎首,獠牙狠狠“釘”入了曹風右肩后側!位置與她背上那人被貫穿的傷處,相距毫厘!

時間仿佛于此凝滯。

整個秘殿的空氣凝固成了渾濁的琥珀。

所有人皆被釘在原地,連思緒都告停歇。唯余曹風被巨力沖擊得伏倒在穆長風身側榻沿的單薄背影,以及那貫穿她右肩、如同將她半個上身釘住一般、兀自在她血肉深處緩緩扭動、收縮、貪婪吞噬其血肉精元的毒氣虎首!

“呃啊——!”曹風身體猛地弓起,喉間爆發出非人的、痛苦至極的慘嚎,較之穆長風毒發時凄厲百倍!那聲音扭曲、破碎,不似人聲,每一絲震動皆飽含令人牙酸的極致痛楚。她的頭無法控制地后仰,脖頸拉出絕望的弧度,額角、太陽穴的青筋因難以言喻的劇痛而瘋狂凸起搏動,臉頰與唇上血色在剎那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一片死寂的灰白!

“小風!”墨一肝膽俱裂。

“制住她!”張象中的吼聲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與決絕!他眼中金光爆射,十指帶起一片模糊殘影,瞬間拍向曹風后背!真元狂涌,試圖鎖住肆虐毒氣!善明大師的梵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鐘大呂,帶著前所未有的威嚴佛力狠狠壓向那顆毒氣虎首!

“啊——嗚!”曹風在狂暴佛道之力鎮壓與體內如同千萬燒紅鋼針同時穿刺攪動的雙重劇痛夾擊下,身體驟然繃緊如弓弦,雙腿瘋狂蹬踹著金屬地面,發出刺耳的刮擦之聲!

就在這極致的混亂與眾人絕望之際——

一直由公輸青懷抱的“諦聽木鳶”,其腹部的玄冥晶核心,竟毫無征兆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白光!光芒強烈刺目如同針尖扎眼,近旁的呂云然下意識閉目!同一剎那,一股尖銳無比、仿佛要刺穿神魂的“嗡”鳴聲自木鳶內部震蕩而出!伴隨這嗡鳴的,是玄冥晶表面驟然跳躍出的、令人心驚肉跳的細密藍色電芒!

公輸青慘叫一聲,如同捧著一塊燒紅烙鐵,拼盡全力將這劇變的木鳶拋擲而出!木鳶撞在冰冷渾天儀表面,“啪嗒”一聲脆響,腹部核心冒出一股焦糊青煙,滾落于地,再無動靜。

“藍……藍芒星點……氣機……”角落渾天儀星盤前,被這劇變驚得回神的諸葛流云猛地嗆咳著,聲音因恐懼虛弱而走調,“不對……太廟至郡王府的氣機……非是獨點……那煞氣之線……”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秘殿中所有被變故吸引目光的人——張象中、善明、八賢王、正奮力欲上前扶住曹風的墨一和王七、面無人色的公輸青、滿眼驚疑的呂云然……“那煞氣之線……不止一條!”他用盡全身力氣,指向渾天儀光幕上方才被忽略的角落——

只見在那巨大星圖之上,除卻從太廟“毒種”指向北海郡王府的那條顯眼黑色煞氣勾連,竟還有數條極其、極其微弱淡薄,色澤介乎深灰與近乎透明之間、混雜于無數正常氣機流轉軌跡中幾乎難以分辨的絲縷!其中一條……其中一條竟清晰地從代表太廟的光點附近延伸而出,終點并非指向任何人,而是……而是指向了方才爆發出異常嗡鳴與電芒、此刻正冒著青煙的諦聽木鳶殘骸所在!

更有數條更淡的灰線……如同毒蛇的信子,悄然探向人群……一條極淡極淡的灰線,竟隱隱連接著此刻癱倒在地、雙目空洞無神、嘴角因劇痛而抽搐的曹風……指向了她手中緊握著的一塊……一塊不知何時沾染上的、來自太廟地宮深處的濕潤泥土碎塊?!還有一條淡灰之線……其方向……赫然是張象中道袍衣襟內探出的半截東府失職侍從的口供卷宗!

“樞機!污穢之源!”諸葛流云指著木鳶位置,又指向曹風手中的泥塊,再指向張象中手中卷宗碎片,最終猛地指向那依舊被八賢王謹慎持在手中的“毒種”包裹!“此物……不止是引信!它……它如同蛛網之心!它存身之處……所有沾染其邪息之物、與之接觸的法器……甚至承載其痕跡的紙頁……皆化作其新的污穢之源!那郡王府……或許僅是它曾沾染之地!”

八賢王的手猛然攥緊!無妄布下之物仿佛在無聲嘲笑。千面人算計的非是一指揮使穆長風,而是整個皇城司的根基!欲污穢其所有力量!那卷宗碎片……那地宮殘泥……甚至公輸青精心鍛造的木鳶皆成了延伸的毒爪!北海郡王府暴露的線索……莫非又是一個精心布置、誘其深入的巨大圈套?此局!此局環環相扣,如深淵之凝視!

死寂。唯有曹風急促而痛苦的抽氣聲在金屬秘殿中回蕩,每一聲都似撕裂肺腑。所有人皆被這石破天驚的推斷釘在原地,連空氣都仿佛裹上了一層粘稠的、名為絕望的濕冷油污。

八賢王的目光,緩緩掃過殿中諸人——正全力施救、額角青筋暴突的張象中與善明;被那“污穢之源”揭示驚得面無人色的公輸青;死死握刀、眼中燃著憤怒與無助火焰的墨一、王七、孫九;強撐身軀、死死盯著渾天儀上不斷明滅的細微污穢光點的諸葛流云;以及正竭力以所學解讀此劇變的呂云然……

最終,他的視線落在那伏于冰冷金屬地面、身體因劇痛而不停痙攣抽搐的身影上。曹風的臉深埋臂彎,蜷縮如蝦,肩頭那可怕創口附近,濃黑毒氣翻涌雖被暫時壓制,然傷口周遭肌膚,已開始浮現一種不祥的青灰死氣,如同被墨汁浸透的劣質宣紙。

“嗬……呃……”

那痛苦壓抑的、從喉管深處擠出的微弱氣音,如同銹鐵摩擦,令人心弦緊繃。

就在此時——

如同溺斃者最后呼出的一縷氣息。

曹風蜷縮的身體猛然間爆發出最后一股匪夷所思之力!她不再似承受噬骨之痛的小獸!竟于瞬息之間單手撐地,猛地自地面彈坐而起!動作快至只余一片虛影!

她布滿冷汗、因劇痛扭曲而顯得猙獰的面孔完全暴露在秘殿幽光之下!那雙曾明亮如星的眸子,此刻睜得目眥欲裂!其中燃燒的……非是痛楚!而是一種極度純粹的、攫取一切的瘋狂!一種令人頭皮炸裂的饑渴!瞳孔深處,有物灼熱滾動、搏動,如同漆黑的血輪,扭曲地倒映出秘殿穹頂冰冷的金屬反光與周遭眾人驚駭欲絕的面容!

隨即,在所有人心臟驟停的剎那。

她的右手——那只甲縫殘留地宮泥污血漬、屬于曹風的手——如同被無形魔魘操控,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決絕精準,猛地、兇狠地抓向了自己劇烈起伏的左胸衣襟——位置離那被毒噬的右肩尚有距離!

嗤啦——!!!!

上好的圓領公服被她自己的五指帶著撕裂皮肉的恐怖蠻力生生撕開!脆如薄紙!

一大片蜜色、線條緊實有力的肩頸與心口衣襟驟然暴露在冰冷刺骨、混雜血腥惡臭的空氣中!

世界于此徹底失聲。

無人驚呼。非是忍耐,而是皆被眼前景象死死扼住了咽喉!連思緒都已凍結!

就在那片暴露出來的、尚帶劇烈喘息后溫熱與細密汗珠的、屬于年輕女子充滿生機的肌膚之上——從左側鎖骨下方、越過胸骨上端,一直延伸至肩胛骨近臂根之處——一個巨大、觸目驚心、呈現出墨黑與潰爛青紫交織的爪痕,猙獰地烙印其上!形態扭曲,邊緣模糊,如同被滾燙的玄鐵烙硬生生燙印!爪痕覆蓋的肌膚之下,無數細密的、如同活物般扭曲搏動的黑色脈絡正瘋狂滋生、蔓延!如億萬蠕動的細小黑蛇,貪婪地向她的心脈與周身血脈深處鉆探!正是與穆長風體內如出一轍的魘毒!她早已身染邪穢!

更令人血液逆流的是:曹風臉上那份因“痛苦”而生的猙獰扭曲,在衣襟撕裂、身體暴露于眾目之下的瞬間,消失了。或者說,被一種更深邃、更冰冷、更令人膽寒之物所取代。

一種……奇異的平靜?

抑或,一種刻骨的茫然與困惑?

她垂首,紋絲不動,如同僵硬的石雕。那雙大到駭人的眼瞳,直勾勾地俯視著自己左胸上那片狼藉猙獰的黑色蝕印。時間仿佛凝固于其瞳孔,疑惑與某種更幽深之物在那空洞的凝視中凝結。那被活活撕裂的創痕猙獰地撕扯著空氣,形同一只巨大的焦黑爪印,覆蓋了大片肌膚。在那污黑烙印之下,無數如活物般的黑色脈絡扭曲搏動,瘋狂鉆探。片刻死寂后,她的頭極其緩慢地抬起,僵硬如同提線傀儡。那雙已燒盡所有情緒的瞳孔,空洞地掃過每一張寫滿驚駭的面孔。最終,目光停留在軟榻上因魘毒爆發而瀕死的穆長風身上。

一絲極其微弱、冰冷,帶著金屬回響般的低語,從她灰白開裂的唇間溢出:

“……找到了……餌……”

雁策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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