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殿中死寂如鐵。唯有曹風喉間斷續(xù)擠出的“嗬…呃…”聲,像生銹的鐵鋸來回拉扯著眾人緊繃的神經。那聲音每一次響起,都讓空氣里粘稠的絕望又深一分。
“樞機!污穢之源!”諸葛流云嘶啞的斷言還在冰冷的金屬墻壁間碰撞回響,如同敲響的喪鐘。八賢王趙元儼的目光死死鎖在曹風左胸那片猙獰的黑色蝕印上。那爪痕如同活物,覆蓋下的肌膚之下,無數細密的黑色脈絡瘋狂蠕動、搏動,貪婪地向她的心脈與周身血脈深處鉆探,正與穆長風體內肆虐的魘毒同出一源!
“小風!”墨一低吼一聲,試圖上前,卻被張象中一個凌厲的眼神釘在原地。
“莫動!此刻她周身邪氣沸騰,如沸油入水,稍一刺激,毒氣立時反撲!”張象中語速極快,額角汗珠滾落,沾濕了霜白的鬢角。他雙手掐訣如電,一道凝練如實質的熾白真元自指尖激射而出,精準地打在曹風后背幾處大穴之上。善明大師口中梵唱陡然轉為金剛怒目之音,宏大的聲浪帶著鎮(zhèn)魔伏妖的威壓,層層疊疊籠罩住曹風周身翻滾不定的黑氣。
“呃啊——!”曹風被這雙重力量壓制,身體猛地一彈,如同離水的魚,隨即又重重砸回冰冷的金屬地面。她喉嚨里爆發(fā)出更凄厲的非人慘嚎,雙目圓睜,瞳孔深處那灼熱滾動的漆黑血輪似乎被激怒,旋轉得更快,更瘋狂!一股比之前更加濃郁、帶著鐵銹與腐敗甜腥的邪異氣息猛地從她身上爆發(fā)開來,竟隱隱與軟榻上穆長風體內翻騰的毒氣遙相呼應,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漩渦!
八賢王只覺得手中那塊“毒種”包裹,隔著無妄布都傳來一陣詭異的搏動,如同沉睡的惡魔心臟被喚醒。他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殿內每一張面孔,聲音沉如寒潭墜石:“所有人,即刻檢查自身!衣物、隨身之物,凡沾染地宮氣息者,盡數剝離!墨一,封門!隔絕內外氣機!”
命令如同冰水澆頭,瞬間驚醒了被恐懼攫住的眾人。王七、孫九率先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撕扯自己沾染了暗紅血污的外袍。公輸青臉色慘白如紙,看著地上那具冒著青煙的諦聽木鳶殘骸,如同看著一條毒蛇,猛地后退幾步。呂云然強自鎮(zhèn)定,迅速從懷中掏出數張朱砂繪就的辟邪符箓,咬破指尖,以精血激活,快速拍在秘殿四角。
沉重的青銅殿門在墨一操控下轟然閉合,巨大的聲響在殿內回蕩,隔絕了外界一切。封閉的空間里,那腥甜惡臭的氣息更加濃郁得化不開。
張象中與善明全力鎮(zhèn)壓著曹風體內狂暴的邪毒,無暇他顧。八賢王的目光卻死死落在諸葛流云身前的渾天儀光幕上。只見那巨大的星圖之上,代表太廟“毒種”的濃稠墨色光暈黑點,如同蛛網的核心,正散發(fā)出無數條極其黯淡、近乎透明的灰色絲線!其中一條死死纏著穆長風的赤紅命元光標,另一條則連接著地上冒煙的諦聽木鳶。而更多的、新生的灰線,正如同活物的觸須,在光幕上扭曲、延伸、探索著!其中一條,正緩慢而堅定地探向諸葛流云面前星盤上,那代表著他自身氣機的一個微弱光點!還有一條,竟蜿蜒著指向了張象中道袍內露出的半截卷宗!
“王爺!”諸葛流云也看到了,聲音帶著哭腔般的恐懼,“它……它在找我!它在找所有與地宮有關聯之物、之人!”
八賢王的心猛地一沉。千面人這毒網,竟是以“毒種”為源,凡沾染其氣息者,無論死物活人,皆成其延伸的爪牙,成為污染擴散的節(jié)點!好一個釜底抽薪、污穢根基的絕戶計!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腰間懸掛的玉佩,那溫潤的觸感帶來一絲冰涼,試圖壓下心頭翻涌的驚濤駭浪。
就在此刻,他捻動玉佩的手指,觸碰到了腰間另一物——一個扁平的、以火漆密封的薄薄紙袋。那是今日午后,內侍省剛剛密呈上來的、關于東府外院失職侍從口供的卷宗副本。方才諸葛流云指出卷宗碎片已成節(jié)點時,那份卷宗正被他揣在懷中!
一個念頭如同驚雷炸響!
他猛地掏出那份完整卷宗副本!入手微沉,紙袋完好無損。然而,當他的指尖觸碰到那粗糙的桑皮紙封口時,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熟悉的腥甜氣息,如同最細微的毒針,悄然刺入他的感知!
這氣味……與太廟地宮帶回的惡臭,與此刻彌漫秘殿的邪毒氣息,如出一轍!更讓他脊背發(fā)寒的是——這腥甜之中,竟隱隱夾雜著一絲陳年的、幾乎難以分辨的……檀香灰燼的味道!
這味道,他記得!刻骨銘心!
那是十年前,先帝真宗龍馭上賓不久,那場震動朝野的“劉太后巫蠱厭勝案”塵埃落定后,在查封的慈明殿(太后寢宮)密室內,焚燒那些寫滿詛咒符文的布偶和詭異法器所殘留的氣味!當時他奉旨協理此案,那股混合著血腥、焦糊、特殊香料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腥邪氣,彌漫在廢墟之上,數日不散!那邪氣雖與此刻的魘毒性質不同,但那股核心的、令人作嘔的甜腥底韻,卻驚人地相似!
劉太后案……地宮毒種……千面人……
一道刺骨的寒意瞬間從八賢王腳底竄上頭頂!這絕非巧合!千面人留下的毒種,其本源邪氣竟與當年劉太后案中出現的邪物氣息有著某種難以忽視的關聯!這毒種,難道并非千面人“煉制”,而是……來源于更早、更深的某個地方?劉太后案背后,是否也隱藏著與這魘毒同源的詭秘力量?千面人選擇太廟地宮埋設此物,是否也與此有關?北海郡王府……在這盤跨越了時間的恐怖棋局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無數疑問如同冰錐,狠狠鑿擊著他的心神。他攥著那份卷宗副本的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這卷宗本身,也必然沾染了那毒種的氣息,成為了這無形毒網上的又一個節(jié)點!
“王爺?”墨一敏銳地察覺到八賢王氣息的劇烈波動和眼中一閃而過的駭然,低聲詢問。
八賢王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思緒,將那份卷宗副本緊緊攥在手心,聲音帶著一種風雨欲來的沉凝:“無妨。流云,盯死光幕!任何異動,即刻報我!”
“是……是!”諸葛流云的聲音依舊發(fā)顫,卻努力集中精神,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光幕上那些如同活物般蔓延的灰色絲線。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軟榻方向陡然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
“噗——!”
一直緊閉雙目、生死不知的穆長風,身體猛地劇烈抽搐了一下,一口濃黑如墨、粘稠得如同活物的污血狂噴而出!那污血濺落在金屬地磚上,竟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響,冒出縷縷帶著甜腥味的黑煙!
“指揮使!”王七、孫九失聲驚呼。
張象中臉色劇變!他分神壓制曹風,對穆長風體內的牽制必然減弱!那口污血,分明是心脈即將被毒氣徹底侵蝕、焚毀的征兆!
“善明大師!護住他心脈!貧道……”張象中話音未落,異變再生!
“嗬……嗬……找到了……”
伏在地上的曹風,竟在那口污血噴出的瞬間,猛地抬起了頭!她灰白開裂的嘴唇蠕動著,發(fā)出破碎嘶啞、如同砂石摩擦的聲音。那雙空洞燃燒著瘋狂饑渴的眼睛,直勾勾地越過眾人,死死釘在軟榻上抽搐的穆長風身上!
“餌……”
那個冰冷、帶著金屬回響的字眼,再次從她唇間擠出,清晰得如同喪鐘敲響!
“不好!”張象中瞳孔驟縮,厲聲喝道,“她要引毒噬主!墨一,攔住她!”
話音未落,曹風的身體已經動了!這一次,不再是痛苦掙扎的抽搐,而是一種被無形絲線牽引的、僵硬而迅捷的撲擊!她無視了后背張象中打入的道家真元和善明大師的佛光壓制,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股同歸于盡的瘋狂氣勢,直撲向軟榻上的穆長風!目標,赫然是穆長風那暴露在空氣中、因抽搐而微微起伏的心口!
她的速度太快,太決絕!那雙布滿黑色血絲、瞳孔深處燃燒著詭異血輪的眼睛,死死鎖定目標,里面沒有任何屬于曹風的情感,只有純粹的、毀滅性的攫取!
“小風!!”墨一目眥欲裂,身形化作一道虛影,不顧一切地撲向曹風。王七、孫九也同時拔刀,試圖阻擋。
但曹風此刻爆發(fā)出的力量,遠超尋常!她右肩被毒氣虎首貫穿的傷口處,濃黑的毒氣猛地暴漲,如同噴發(fā)的火山,瞬間將張象中和善明加諸其身的壓制力量沖擊得搖搖欲墜!那濃黑的毒氣甚至凝聚成數條粗壯的、宛如實質的觸手,帶著呼嘯的腥風,狠狠抽向擋路的墨一和王七!
“砰!砰!”
兩聲悶響,墨一和王七竟被這邪力凝聚的觸手硬生生抽飛出去,撞在冰冷的渾天儀基座上,喉頭一甜。
曹風的身影,已然撲至軟榻邊緣!她那只沾染著地宮淤泥和自身血污的右手,五指成爪,指尖纏繞著濃烈的黑氣,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抓向穆長風毫無防備的心口!指尖未至,那恐怖的毒煞之氣已讓穆長風心口處的肌膚瞬間泛起一片死寂的青黑!
死亡,近在咫尺!
“孽障!安敢!”張象中須發(fā)皆張,怒喝如雷!他再也顧不得壓制自身損耗,一口精血猛地噴在雙手掐動的法訣之上!那法訣瞬間爆發(fā)出刺目的金紅光芒,化作一道凝練如劍的赤陽真火符印,后發(fā)先至,狠狠印向曹風的后心!這是以本命精元催動的純陽誅邪印!威力絕倫,但施術者自身也必遭反噬!
善明大師亦是低吼一聲,雙掌合十,眉心佛印驟然亮如烈日,一道由無數細小梵文組成的金色“卍”字佛印脫體而出,帶著浩瀚佛力,迎頭撞向曹風抓出的毒爪!
佛道兩股至強力量,一前一后,夾擊而至!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刺耳的撕裂聲響起!
并非來自曹風與穆長風之間,而是來自曹風自己!
她那抓向穆長風心口的、布滿黑氣的右爪,在距離目標僅有三寸之遙時,竟硬生生地……停住了!
不,不是停下!是她整個右臂,連同小半邊身體,猛地僵直!仿佛被無形的冰霜瞬間凍結!她臉上那份瘋狂與饑渴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原始的驚愕與茫然。她僵硬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左胸——那片暴露在空氣中、烙印著巨大焦黑爪痕、此刻正瘋狂搏動著黑色脈絡的區(qū)域。
只見那巨大爪痕的中心,一處黑色脈絡扭曲搏動最劇烈的地方,皮膚竟詭異地向上凸起,形成一個核桃大小的鼓包!那鼓包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仿佛有生命般的墨玉光澤!皮膚被撐得極薄,幾乎透明,隱隱能看到其下有什么東西在瘋狂地蠕動、撞擊!每一次撞擊,都讓曹風身體劇烈地抽搐一下,口中溢出混雜著黑氣的污血!
是那東西!是她體內魘毒的核心!是比穆長風體內更古老、更邪異的毒種本源!在張象中與善明傾盡全力的佛道至力夾擊下,在曹風自身不顧一切撲向穆長風這個“餌”的瘋狂舉動刺激下,這深埋在她血肉深處、一直蟄伏的恐怖存在,竟被提前……驚動、逼顯了出來!
它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本能地想要破體而出!那凸起的墨玉鼓包,正是它試圖突破血肉囚籠的掙扎點!
這突如其來的詭異僵持,讓張象中那記傾注全力的赤陽真火符印和善明大師的金色“卍”字佛印,在距離曹風身體僅余毫厘之處,硬生生頓住!狂暴的力量在狹小的空間內激蕩、壓縮,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嗡嗡”聲。強行收力帶來的反噬讓張象中臉色一白,嘴角溢出一縷鮮血。善明大師亦是悶哼一聲,周身金光一陣劇烈波動。
機會!
墨一從地上彈起,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厲芒!他看得分明,曹風體內那東西被逼顯的瞬間,她撲向穆長風的動作停滯了,周身狂暴的邪氣也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凝滯!這是唯一的機會!剜毒!剜出那毒核!
“王爺!張真人!壓制住她!剜毒只在瞬息!”墨一嘶聲大吼,與此同時,他手腕一翻,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已出現在手中。那短刃不過三寸,通體烏沉無光,唯有刃尖一點,閃爍著幽藍的寒芒,仿佛能凍結靈魂——正是墨家秘傳,專破邪穢、斷靈機的“寒魄匕”!
話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疾風,再次撲向曹風!這一次,目標不再是阻攔,而是她左胸上那劇烈搏動、墨玉光澤的恐怖凸起!
八賢王反應亦是極快,在墨一吼出的同時,他手中那份沾染了毒種氣息的卷宗副本猛地擲出,并非攻擊曹風,而是狠狠砸向渾天儀光幕旁,諸葛流云面前星盤上那代表曹風氣機的光點!卷宗帶著八賢王灌注其上的渾厚內力,如同一塊頑石,轟然撞在星盤之上!
“嗡——!”
星盤劇烈震顫!代表曹風的那個光點瞬間明滅不定,光幕上連接著她的那條灰色絲線也劇烈扭曲波動起來!這是最粗暴的干擾,試圖擾亂曹風體內毒種與外界毒網的瞬間聯系!
張象中與善明心領神會,強行壓下反噬帶來的氣血翻涌。張象中雙手法訣一變,那懸停在曹風后心處的赤陽真火符印猛地散開,化作無數道熾熱的金紅光索,如同靈蛇般纏繞向曹風四肢軀干!善明大師則口誦真言,那金色“卍”字佛印驟然擴大,如同一面巨盾,狠狠壓下,并非攻擊,而是形成一股磅礴的禁錮之力,籠罩曹風全身!
“呃啊啊啊——!”
三股強大的壓制力量同時加身,尤其是八賢王以卷宗干擾毒網節(jié)點、試圖切斷她體內毒種與外界聯系的那一下,讓曹風體內的東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和……憤怒!她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利咆哮,身體劇烈掙扎,左胸那個墨玉鼓包搏動得更加瘋狂,皮膚被撐得薄如蟬翼,下面那團蠕動的、散發(fā)著極度邪惡氣息的東西幾乎要破皮而出!
就是現在!
墨一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切入!他手中的“寒魄匕”劃出一道幽藍的、近乎完美的弧線,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精準無比地刺向那搏動最劇烈的墨玉鼓包中心!沒有半分猶豫,沒有一絲顫抖!
“噗嗤!”
利刃入肉的聲音沉悶而粘膩。
寒魄匕的幽藍刃尖毫無阻礙地刺破了那層薄得透明的皮膚,精準地釘入了鼓包之下那瘋狂搏動的核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一股難以形容的、粘稠冰冷、帶著濃烈甜腥與腐朽死亡氣息的墨綠色液體,順著寒魄匕的血槽飆射而出!濺在墨一的手臂上、衣襟上,瞬間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響,冒出縷縷黑煙!墨一卻恍若未覺,手腕猛地一剜、一挑!
“呃——!”
曹風的身體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猛地向上弓起,發(fā)出一聲短促到極致的抽氣,隨即徹底癱軟下去。她左胸那恐怖的凸起瞬間干癟下去,一個核桃大小、通體渾圓、表面布滿扭曲深凹紋路、如同心臟般緩緩搏動著的墨綠色“肉核”,被寒魄匕的幽藍刃尖硬生生挑了出來!
那東西離開曹風身體的瞬間,她身上那股狂暴肆虐的邪氣如同退潮般驟然衰減,翻騰的黑氣也明顯萎靡下去,左胸爪痕下瘋狂蔓延的黑色脈絡瞬間停止了搏動,顏色也變得黯淡。她空洞燃燒著血輪的眼睛失去了焦距,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然而,秘殿內的危機非但沒有解除,反而瞬間攀升至頂點!
那被剜出的墨綠色毒核,脫離了血肉的束縛,懸浮在半空中!它搏動的頻率驟然加快,發(fā)出一種低沉而詭異的“咕咚…咕咚…”聲,如同惡魔的心跳!一股遠比曹風身上散發(fā)出的更加古老、更加純粹、更加兇戾的邪氣,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爆發(fā)開來!
這股邪氣無形無質,卻帶著一種恐怖的侵蝕力!距離最近的墨一,首當其沖!他只覺一股陰寒刺骨、帶著強烈精神污染的意念狠狠撞入腦海,眼前瞬間幻象叢生——扭曲的黑色森林、流淌著膿血的河流、無數雙在深淵中睜開的貪婪眼睛……他悶哼一聲,踉蹌后退,手中的寒魄匕幽藍光芒急劇閃爍,竭力抵抗著那邪念的侵蝕。
“守住靈臺!”張象中厲喝,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他雙手再次掐訣,一道清心寧神的道家符印打向墨一。善明大師的梵唱也轉為清心咒,試圖滌蕩那彌漫的邪念。
但這毒核爆發(fā)的邪氣,目標似乎并非僅僅針對活人!
“滋…滋滋滋…”
詭異的聲音從秘殿的角落響起。
眾人驚駭地循聲望去,只見地板上,那幾塊曹風先前緊握在手中、來自太廟地宮深處的濕潤泥土碎塊,此刻竟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活蟲,瘋狂地蠕動起來!泥土表面裂開無數細小的縫隙,一條條細如發(fā)絲、漆黑如墨、不斷扭動伸縮的“線蟲”,正爭先恐后地從泥土里鉆出!
它們一接觸到冰冷的金屬地磚,就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猛地調轉方向,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蜿蜒著、扭動著,朝著同一個目標瘋狂涌去——正是地上那具諦聽木鳶的殘骸,尤其是它腹部那塊已經焦黑、冒著青煙的空冥晶核心!
更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那些黑線并非盲目爬行!它們爬過的路徑上,殘留下一道道極其微弱的、幾乎肉眼難辨的墨色痕跡,這些痕跡在渾天儀光幕巨大星圖的映照下,竟隱隱與光幕上那些代表著“污穢之源”的灰色絲線軌跡……開始重疊!
“不好!它在激活木鳶!它在借木鳶之力,顯化整個毒網!”諸葛流云失聲尖叫,恐懼讓他幾乎握不住手中的星盤推桿!
他的話音未落!
“嗡——!!!”
一聲遠比之前更加尖銳、更加高亢、仿佛要撕裂整個空間的巨大嗡鳴,猛地從那具諦聽木鳶的殘骸中爆發(fā)出來!
那焦黑的空冥晶核心,在無數扭動黑線的瘋狂鉆入下,竟如同回光返照般,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慘白光芒!光芒之中,無數細密的藍色電芒瘋狂跳躍、交織!
緊接著,那懸浮在半空中、搏動不止的墨綠色毒核,似乎受到了這嗡鳴與強光的強烈牽引,“嗖”地一聲,化作一道墨綠流光,竟主動射向木鳶殘骸,狠狠撞在空冥晶核心之上!
“轟——!!!”
并非爆炸,而是一種無聲的能量沖擊!一股肉眼可見的、混雜著墨綠、慘白與幽藍三色的巨大能量波紋,以木鳶殘骸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橫掃整個秘殿!渾天儀的巨大光幕首當其沖,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劇烈地扭曲、蕩漾!
當光幕重新穩(wěn)定下來的瞬間,秘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地、帶著無法言喻的驚駭,聚焦在那巨大的光幕之上。
只見原本代表著汴京城格局、由無數星點和能量軌跡構成的立體星圖,此刻已被徹底覆蓋、改寫!
一張龐大到令人窒息、復雜到令人暈眩的巨網,清晰地、猙獰地呈現在光幕之上!
太廟的光點,是這張巨網最核心的、散發(fā)著濃稠墨色光暈的源頭!無數條粗細不一、顏色由濃黑到深灰再到近乎透明的“線”,如同活體的血管和神經,從這個源頭輻射而出,密密麻麻地覆蓋了整個光幕!
其中一條最粗壯、顏色最深的黑線,如同貪婪的主根,牢牢纏繞著代表穆長風的赤紅光點,另一端則延伸向北海郡王府的位置。
但此刻,這僅僅只是這張巨網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無數條灰色的線,從太廟源頭分出,連接著光幕上代表其他位置的光點:
一條連接著地上那具吸收了毒核、正發(fā)出詭異嗡鳴的諦聽木鳶殘骸。
一條連接著曹風癱倒的位置
一條連接著張象中手中那半截沾染邪氣的卷宗碎片。
一條連接著八賢王方才用來干擾節(jié)點、此刻掉落在地的卷宗副本!
甚至還有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灰線,探向秘殿內每一個人的位置——墨一、王七、孫九、公輸青、呂云然、諸葛流云!凡進入過地宮、接觸過相關物品、甚至只是此刻身處這被污染節(jié)點包圍的秘殿之中的人,身上都隱隱被這無形的毒網標記、連接!
而這張巨網的觸須,早已遠遠超出了秘殿的范圍!
光幕清晰地顯示:
數條灰線從太廟延伸而出,沒入皇城大內深處,指向幾個守衛(wèi)森嚴的殿宇節(jié)點!
另一些灰線則如同毒蛇,蜿蜒著探入汴京城的市井坊間——指向幾處看似普通的民宅、一間香火鼎盛的道觀、甚至……一處守衛(wèi)森嚴的官倉!
更有一條極其隱蔽、顏色深得發(fā)紫的線,從北海郡王府的位置延伸出來,并未停留在王府內,而是詭異地拐了個彎,一路延伸,最終指向了光幕邊緣、一個標記著“東府”的區(qū)域!
這張覆蓋了皇城、滲透了市井、連接著北海郡王府與東府的龐大邪毒之網,在吸收了曹風體內古老毒核的能量、借助諦聽木鳶的空冥晶核心顯化后,終于將其猙獰的全貌,徹底暴露在皇城司眾人眼前!
“東府……”八賢王死死盯著光幕上那條深紫色的線,那指向大宋最高行政中樞之一的地方,他的臉色從未如此刻般難看,聲音低沉得如同來自九幽,“丁謂……好一個丁謂!原來如此!”
千面人埋下的,從來就不止一顆毒種。他埋下的,是一張以邪毒為絲、以人心為節(jié)點、覆蓋了整個汴京權力核心的絕殺之網!而這張網的中心樞紐之一,赫然指向了當朝宰相,權傾朝野的——丁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