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張照片。這正是當年他的指揮官死去時,交代給他們的遺物。指揮官曾說,這是在他參加戰爭之前,和弟兄姐妹們相遇的證據,當時人們正在礦洞里。憑借照片,便知道被稱為牧師的是一個面容嚴肅身材瘦弱的老先生,在他身旁站著不同身份的信徒,也包括士兵在內。有望找到他們,士兵們如同找到親人。正因如此吧,他們那一輩的鎮民才會對信仰深信不疑。老家伙經常囑咐葉子,信仰并非空虛的神。對于生死之間的他來說,信仰是一種羈絆也可以是其他的證明,更是基于對某些人的追隨。
獵戶的曾孫子,為他卷著煙說道:“今后每年都從我這里拿走一根我親手卷的煙,直到一盒煙始末,能做得到嗎。”“那么就是97歲,當然能做到。”
老家伙自信地回答,那個青年早就冷漠的離開,去做別的照面。老家伙是這么回答,可是在一旁的葉子看得出祖父雙眼混濁,神氣大不如從前。她輕輕的撩動頭發至耳后,獨自低下頭,她當然希望祖父能做到。
老家伙用獵槍換了幾瓶酒和貨幣,他確實老了。失去了捕獵的工作,天還沒亮河面上結著冰,老家伙就踩著過膝的雪艱難跋涉。據說,靠近沿岸一直往西的樹林外的田野將被建造成名宿景點。但是那塊地皮原本是獵戶們賴以生存的田地,很少有人能發現那片田野。即使發現了,也會以為是漁民們開墾的地。他們不會想到土地是沿岸往東幾公里樹林深處的獵戶們開墾的。一個籍籍無名的開發商來到田野里的時候,只是看了一眼,他就能斷定要將這里建設成旅游景點。
原本打算作為墓地的方圓,現在也要成為之一。神父推著輪椅,在墓地里看著越來越多的陌生人朝破舊的柵欄走去。白樺林深處的教堂四周乃至前院都種滿了谷物,孩子們在教堂四周玩耍。冬季,除了一困困扎草遍地的谷穗什么也沒留下。
“我們不靠漁業維生。”老鎮民說,他正在和幾個官員交談。
鎮民不捕魚,即使就靠近江岸,這么做只是不想被外界人士發現白樺林里有人居住,他們有自己的信仰和生活方式。可自從江面傳來渡輪聲音,神父就已經知道小鎮遲早會被公之于眾。老神父回天國后,他成為了這里的第二個神父。神父做為一個傳教士遠道而來,人們可沒忘記他是信封十字架的傳教士。好在他手里的那本書和老神父的是一樣的。上世紀末,他帶領人們成立新的教會,人們本不打算承認一個傳教士所言。可是老神父已經去世多年,老神父活著時人們沒有去追隨。后知后覺地要找到一個替代者,新的神父就這樣出現了。教堂建立的當然比新神父來臨的要早。
故人離世,孩子們也大多無所信奉。所以葉子這一輩不懂祖父為何不愿意祭拜新神父擺弄的十字架。不過老家伙到還是底尊重神父,時間左右衰老轉眼葉子就已成人。神父也不再年輕了。并且他為了孩子們雙腿癱瘓坐上輪椅。
鎮民對官員說道:“我們從上個世紀末走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知道現在的律法,房屋,一切都不一樣了。”
“是不一樣了,你們總因該聽說了點消息,現在一切都建立在民主和法律之上。”
“你有什話就直說吧。”
西裝們含糊其辭,總之,希望鎮民讓出墓地。老家伙寧死也不愿意走出房子和這些人交談。
聽說西裝們答應會讓人們過得更好,這是老家伙們聽過最離譜的鬼話。
“我們不是來占領土地,現在沒有地主了,一切都是公平的大家的。我會向上申請給你們一些貨幣。”
“大家的,當初我們是難民的時候,怎么沒想起我們。”
“你們可以固執,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西裝們,拿出了一張士兵合影的照片,他們正僵持著。神父慢悠悠從后門推著輪椅進屋。
西裝說:“你們因該認識這張照片,實話告訴你們。這兩年政府正在尋找上世紀有戰功的士兵。據我所知,上世紀末也有逃兵。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年被報刊報道死亡的那些士兵,一定在你們之中吧。”
神父打斷西裝的話語,“那些士兵都死了,假使真的有存活著,在這個新的國家成立之初就有很多越境者入境這片土地,是當地的難民和你口中所謂的逃兵捍衛著土地。這里已經沒有你們要威脅的士兵了,后生們,看到這塊墓地你就因該肚知。”
西裝徒隱約明白這里的人,沒有戶籍,沒有名字他們沒有政治信仰唯一捆綁在一起的就是教會。必須說服神父才有談判的可能。黑色車輛里的革履摘下眼鏡,他向神父行禮說道:“不知道這里的人們對信仰是否有過動搖,我曾經也是一個信仰神明的人。作為一個革履,深知假如任何信仰違背政治制度都將會被視作危險的信仰。在這片土地上,禁止的文化便是入侵。神父,你怎么能夠證明,他們不是逃兵,不是在天子腳下殘存的隱患。自古失去政權而依賴信仰聚集的不接受新思想的蠻夷人。你們的教堂建設也是沒有經過允許的吧。”
“以你之見呢。”神父質問。
“你大可以上帝之名,用信仰帶領他們服從政策。”
“政策?什么政策,難道你們不知道這里無人管轄嗎,在你們來到之前甚至沒有人來過這座小鎮。他們只知道遙遠的對岸有一些工廠。他們也不會跟隨我。”
在一個幽暗的小徑上,幾個闖進白樺林的西裝,終于在子夜找到了村莊和教堂,他們探照教堂四周始終都沒能明白,人們所謂的信仰到底是什么。
“這里的人們信仰的并不是我口中的耶和華。他們的教堂里也從來都不會出現十字架。這本書是他們認識神的唯一途徑。”神父說。
“你是一個神父,既然你和這里的人們信仰不一,又為什么要和他們待在一起。他們如果連十字架和耶和華都不崇拜,那就不叫宗教信仰。我們是不會允許此類宗教誕生的。”隨后在神父的耳邊細語。
彼岸機械吊架運作的噪音一直傳到了小鎮上。老家伙在窗邊張望,那群革履要拆除教堂,甚至強行對墓地進行改造。他們以為神父能妥善地談判,神父已經盡可能為大家爭取利益。就算他不答應讓出墓地,也只會有更多機器占領土地。這些只是次要,那個在他耳邊細語的西裝威脅神父。如果不順從上面的意思,將會有記者將小鎮曝光。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某處江岸住著移民。并且是一群逃兵的小鎮,還非法搭建教堂。光這一項罪名,就足以讓人們無處可歸。
昏黃的午后白樺林里的積雪融化,大雁南歸推著輪椅的神父來到回到天國的老神父的墓前。他旁邊的老家伙拿出煙草,他說:“也許你是對的,這些年我總想起戰友,我清晰的記得神父第一個朝我伸出了手。”
“這算得救嗎。”神父問道。
“戰士們失去了親人,為了這片土地。到頭來,有人卻要挖他們的墳墓。”老家伙壓低了帽子,拿著獵槍在林子里猶豫片刻便朝著岸邊走去。
白樺樹皮的味道在陽光中蔓延。坐在小汽車里的工程師開始在圖紙上指手劃腳,他們和地鼠似的不停地打洞檢測土質。鎮民們在白樺林下說著什么。一顆顆白樺樹被鋸倒,木屑的香味四溢。樹倒下之后,獵槍的巨響也引來了無數人的張望。女人和孩子們依偎在一起,他們都睜大眼睛看見木柚的祖父拿著冒煙的獵槍走出來。
“叫你們當中氣派的男人出來說話。”
老家伙將槍口對準轎車。
“你們要墓地,我們忍氣吞聲割讓了。要田地我們也割讓了,現在還要拆除我們的教堂,砍伐我們種的樹木。我要告訴你們,割讓這種不平等條約的仗我們不是沒打過。還輪不到你們撒野,這片土地不屬于你們。現在要么你死在這里要么滾出去。”
他要是真開槍了,就會有軍方介入,將他們視作不法勢力進行產除。老兵們不想連累這里的難民,他們抬起頭。
我們都知道——神父來到這片土地之前。的確是這些老兵保衛著邊界,他們只不過是要守護自己創造東西。如當初捍衛國土一樣。而世人只知道他們是逃兵。
為了保留教堂和樹林神父最終選擇妥協,他對鎮民們說,教堂可以存活下去。只不過,人們也要和外面的信仰者一樣,允許參拜十字架。那才是被認可的。神父當然可以接受參拜十字架,可是老家伙們只相信老神父傳授的信仰。真正的神,更本不是什么十字架。
“就讓這里的年輕人去跟隨神父吧。也許他們也并沒有錯。”
只要遵守尚被認可的宗教形式,教堂就可以留存。只是需要增加一個十字架,但是這么做已經完全違背了那本書。
可沒有人能完全讀懂神的語言,不是嗎。因此,世人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追隨,也許誰都沒有錯。
葉子似乎看到了不再熟悉的祖父,在這個遠在世界另一端的林間,人們用唯一的信仰維持秩序。那東西就是另一種血緣關系。當新神父來臨時,老家伙就預知有的東西將會改變。這是他最后一次來戰友的墓前,挖掘機將墳墓連根拔起,白骨殘破的暴露在土地外。
老家伙更加堅定的寄托希望于照片。上世紀的照片他還保存的完好,在他有生之年他必須找到照片上的人。哪怕只找到一個,據說真正的信仰就在其中。
老家伙和獵戶正交談這關于那張照片的事情,但他沒辦法娓娓道來。當初和他一起活下來的士兵只剩下兩人,另一位拿著老神父的書去尋找弟兄至今渺無音訊。照片上的人物,老士兵們都幾乎花了后半生的時間尋找,照片上有人記得士兵們的故鄉,另外幾人正是跟隨上帝的弟兄姐妹。所以上世紀末,就有很多士兵離開白樺林,去尋找弟兄姐妹。仿佛老神父也是這么說的,他們要找到更多需要得救之人。
老家伙和另外一名士兵留在了白樺林里,他們和其余的人已經等待了二十余載。依舊沒有族人的任何消息。
“為什么不把照片的事情告訴孩子們呢。”
他說道:“他們有自己的該做的事情,而不是尋找所謂的信仰,況且,這些孩子原本就不屬于這里。他們又怎么會沉下心去尋找留在上個世紀的答案。”
也許跟隨神父,孩子們會更加幸福,他們會一同前往天國,在這世界上共同贖罪。是時候讓孩子們承認那位神父的信仰了,那是孩子們的選擇。
孩子們倘若問,真的會有天國嗎。問的不是神父而是祖父。老家伙就會回答她們,不會有天國的。因為你們新的神父,他并不遵守再臨人子恢復的律法,不再遵守節日。你們相信的只是在羅馬帝國時期,被篡改的神。神不認識你們,你們都沒法去天國。
葉子質問老家伙,既然如此為什么要我們去相信神父。如果他的信仰是錯誤的。
正如工程師要拆除我們的教堂一樣,信奉十字架和真正的神囧同。人類認識神的唯一途徑就只有通過那本書,神父卻并沒有遵守書上的預言。他們大肆修改教堂,將受苦的,刑具作為參拜的對象。簡直荒唐至極,我們沒有理由驅趕神父,他讓教堂得以保存。你們就跟隨神父吧,關于神的答案不會因為我們的消失而消失。總會有天使被派來人間,繼續洗脫人們的罪。真正感應到神的人,無論如何總歸還是會遇到真正的神。跟隨神父吧,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你們會得到照顧,木柚難以理解的是祖父與神父屬于同一個宗教卻擁有兩種不同的信仰。
祖父和獵戶聽到神父帶著孩子們在教堂夜夜禱告,從葉子接受受洗的這一天起,她和祖父就不再擁有信仰的羈絆。孩子們跪在教堂里雙手合十,神父將一手按在她們的頭頂,開始為孩子們受洗。用圣水從他們頭頂澆灌洗脫肉身的罪名。他們不做腐朽,但事到如今為了孩子們的前途他們不能再讓孩子們堅守自己的信仰了。那群坐在車里的人,動一動嘴皮子,就可以將他們的信仰說成邪教,或許是吧。更重要的是革履們看中的是樹林以南生長的嬰栗。當地的難民還不知道,那種看起來平白無奇的草,將會把小鎮推向風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