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最后，許涔當然擺脫了鍛煉這一大苦事，心滿意足的去了一趟陸府，找許汀媛。就剩兩個實在冷靜不了的人，互相見之生厭，哼了一聲，各自處理各自的事。

畢竟是女子恩科第一屆，雖說能辦成，但還是要多下些功夫。袁青龕這幾日得了空閑，便往皇宮里趕，讓昀曉里其他學生松快不少。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已到了隆冬。十一月初九，乃是許氏子許思祁以及蘭陵蕭氏女蕭若玟之祭日。

為何說是蕭氏女？自是因為許思祁站前預料到自己必死的結局，寫了份放妻書。可為何是二人共同的祭日？那自然是因為，殉情從來不是古老的傳說。

前三日，許涔在書院便告了假，也從郡主府暫時搬回了太傅府。許父蕭母之墓，葬在京郊別院，二人初識之地。許太傅年年到了日子，都會帶著許汀媛和許涔一塊去上香祭拜。

一年春來秋往，兩人合葬的墓上落了層灰，還有一地花骨朵。

許太傅領著許汀媛和許涔拜了三拜，上了三柱香，他上前去，用袖子擦去了墓碑上的灰塵。

嘴里還在念叨著些什么：“祁哥兒，你與蕭氏在那邊要好好看顧些你們娘親，別讓她生氣。不然，過個十幾年，老子還拿戒尺抽你！”說著說著，他的眼里不知不覺噙滿了淚水。

許汀媛帶著姑娘在火盆燒紙錢，她心中想的也是哥哥嫂嫂生前音容笑貌，漸漸也開始抽泣。許涔只覺得年年來，只覺得香灰一年比一年嗆人。前些年，她還往邊上挪挪，尋了個沒風的地，可這些年，她漸漸不愿意躲了。

姑娘問過祖父，“這香與紙錢什么的，年年都是那么一家買的。為何這煙，一年比一年嗆人。”許太傅的一雙大手在許涔的腦袋上摸了摸，似乎在壓下心中的哽咽情緒。

可他開口，卻還是不可避免的帶了幾分顫音：“是不是，阿爹阿娘在與我們的涔姐兒打招呼呢？”

彼時，許涔年紀尚小，信了這個言論。可是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隨著許涔讀過的書越來越多，許涔明白當時祖父所言，不過是安慰而已。

他不知道這是假的嗎？不會的。只是血親的逐個離去，壓彎了老太傅的腰。讓他這個無神論者，也不得不相信與學識相悖的鬼怪亂神之說。

他們知曉，生死相隔兩茫茫。他們只是想，在清醒中逐漸沉淪。

三天，許太傅和許汀媛都曾離去，去解決一些事情。只有姑娘，結結實實在許父二人墓前守了三天靈，跪了三天。待到不得不離開之時，許涔已經走不了路了。

馬車轱轆轆駛向京都，許涔拉開車簾看了一眼別院漸漸遠去的大門，又輕輕將簾子放下了。

心中有結，此番又受了寒，許涔這一病，迷迷糊糊燒了好幾日。

宋循和賀諫生在郡主府住著，聽聞許家回京了，卻不見許涔回來時已經起了疑心。夜里，許太傅深夜求見，直接證實了宋循心中的猜想。

“殿下！如今宮門落鎖，微臣進不了宮。可涔姐兒已經斷斷續續燒了一天一夜了，斷不能再耽擱了。還請您遣幾個東宮值守的太醫，幫涔姐兒診治一番！”

宋循沒顧得上行禮，匆匆拉著許太傅就往門外趕。賀諫生一聽，也著急了起來，想到上次賀父留給他的幾味藥，頓時策馬回了賀府。

賀諫生策馬趕得飛快，早早便到了姑娘的含章殿。聽著里面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音，賀諫生直直便闖了進去。

墨韶和凈韻按著許涔，許汀媛在一邊喂藥，可是在喂不進去，只能看姑娘哭個不停。

賀諫生不知他的藥是否適合給如今燒糊涂的許涔吃，他急得直冒火，在屋里轉了幾圈，隨后走出門去，一腳踹在樹干上。

“宋循是屬王八的嗎？走這么慢！”

他剛說完，起身準備去門口等著，正好碰上了迎面匆匆趕來的一行人。

此刻，賀諫生才終于見識到了身為少年儲君的威嚴。他步子很急，卻不顯慌亂，面上沒有別的表情，像極了帝王睥睨天下的神色。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賀諫生，宋循從未將他放在眼里。又或者說，這世上，沒幾人能真正入了他宋循的眼。

他帶著人越過賀諫生，讓許太傅帶著太醫進去問診，自己在門外等候。屋里床簾放下，太醫隔著手帕就診。

隨后拿起一邊的銀針扎了幾針，才擦了一把汗，又出去復命了。

“如何？”

“并無大礙，已然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