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皮層的溝溝壑壑，又開始活躍了。
每一次的季節更替，就像水鴨會開始換毛，大腦也會有些躁動。
“咚……”一滴水沉入湖水，沒有一點漣漪……夢境里有了顏色，滿眼的綠，完全被包裹的綠，這大概就是茅鄉的召喚。
雖然是夏末，還是異常悶熱。騎行在北山街，人流和熱流一起涌動，這是毫不費力的事情。顧不上斷橋、白堤、新新飯店……這些對我這個老杭州來說，都是游客的福利，也都深深印在腦海里，一心直奔那個綠色王國。
北山街兩邊的梧桐樹，已經環抱成一團，制造了一個天然的甬道供我們通行。艷陽高照的時候，樹影下是斑駁的幻影，美輪美奐的境地，時間可以停止。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輕，呼吸也更平穩，可能氧濃度比較高，騎在30碼的單車上，似乎可以飛起來。像是宮崎駿《虞美人盛開的山坡》，騎車路過的風間俊帶著女主，超高度飆車，伴隨裙帶飛揚。這個時候，就像是焦慮癥發作的我，幾乎不記得周圍發生的一切，卻又著急地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心里有個堅定的聲音在說：盡管享受當下即可。
特別是到了香格里拉酒店邊上的空地，有四處延伸的路口，通向很遠很遠的未來，我在這個中心，瞬間都會覺得自己高大了，我就是主角。可是，這與我不匹配，我掌控不了這樣的壯觀局面，我想流連可是又想快速逃離。我根本看不見周圍的人，是否也和我一樣焦灼。而且，連路過的車輛都快黏上我的單車了，也絕對不會鳴喇叭，好像也怕驚醒我的夢境，一切都約好了似的來欺騙我。白日夢。
在這種環境下，人是沒有脾氣的。網紅警察奶聲奶氣地指揮交通，還有漢子什么事？連一條蟲，都會被馴化成溫柔可人的樣子。別不信，就像到了上海南京路，就會立馬變成一個村姑。不用你偽裝，角色會自然切換，這種換裝能力已經被馴化出來，可能還是刻在基因里了，和變色龍一樣一樣的。
所以，如果有人問我西湖哪里好玩，我可能會說：北山街的甬道。
其實，這樣的逃離注定是失敗的。因為，只會越陷越深，甬道的深處便是未知。當我覺得自己還是少女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個打擊，直接打回原形，變成《哈爾的移動城堡》里的老太太。然而，這樣的焦灼反復著，一會少女，一會老太太……
恐怕，內心還是自卑的，陳年舊賬在這一刻又都翻出來了。害怕失去，其實是太貪心，欲念像毒藥一樣侵蝕心靈；害怕衰老，其實是不夠勤奮，任何躺著的談養生，都是扯淡；害怕死亡，其實是生活還不夠狗血，無法從容“就義”。
多年的運動，我的雙腿仍然堅強有力，它包容了身上疲乏的衰老因子，在爬小坡時我也不覺得累，甚至還能感覺飛起來。身邊偶爾穿梭過一輛單車，騎那么快，就不能感受一下這美景嗎？也許，他比我還沉浸，完全感受不到速度。我看著他瘦削的背影，兩條腿肌肉緊繃，身材雕刻得很完美。于是，也狠狠地加了檔，臀大肌開始發力，狠狠地踩下踏板，在力的傳導中，感受到心跳的躍動，然后又重新調整平穩。
原諒我想到了兩次宮崎駿，實際上那根本不能形容此刻。
不知道為什么，現在的我，越來越吝嗇分享。此處思考一分鐘，但思緒還是很亂，亂箭一般倒在草垛上。
可能是不夠憤怒，所以無法想象魯迅那樣吶喊。
忽又想起來，還有某知名作家開直播，說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喝醉酒的狀態，然而似乎并沒有。莫言說自己是后知后覺的人，我想他大概是太晚找到抒發自己情感的方式吧。精神世界太豐富，所以只能用長篇累牘的文字來呈現？碎碎念只是因為嘴巴跟不上思緒。
我們已經非常習慣變幻無常，那么到底還有什么是不變的？并且會持續一段時間，也許是一直。我試圖控制自己的腳步，但是它并不聽使喚，只是往前沖。發現路邊的石頭墻壁上，還殘留著春天的馬陸尸體，已經干枯并且掏空，應該是螞蟻的杰作，秋雨過后大概就化成泥土了，來年又會有新的馬陸。某個陰暗的墻角，垂掛著快要凋謝完的凌霄花，你完全可以想象到夏天它燦爛奔放的樣子。此外，我都找不到了，但一定還有。我篤定地往前沖，反正一切都會給我讓道。
以前喜歡聽著音樂騎行，因為音樂里有帶給我溫柔或者激情的音符。有段時間是《氣球》，有段時間是《惡作劇之吻》，有段時間是《戀愛百分百》，我想我已經透露了一些年代感的畫面。總是依賴外界的刺激，讓自己過得舒適一點。依賴一個擁抱，讓自己更有安全感？還會依賴藥物，讓自己睡得好一點。現在的我，顯然已經丟掉了這些包袱，赤裸裸地接受著外界的一切刺激，刺痛每一個細胞，這樣才是真實、耐造的自我。但我還會再變嗎？應該會。
忽又想起某個同學，在得知導師退休后，馬上轉向另一個得道的導師，拋棄前導師。對這種憤怒的情感，仍然不能讓我溫柔相待。寶劍可以不出鞘，但一定不能失去鋒芒。
所以，我也一直在變，也一直在堅持。
“甬道”一直在延伸，好像拐個彎就能到楊公堤了，旁邊還有趙公堤，或者是蘇堤，還有六座名字非常秀麗的橋。不得不感嘆古人的智慧，用字準確而且一點不鋪張浪費。起起伏伏的甬道，偶爾翻現一輛車，帶來一陣虎嘯，要不是身旁刮起的風，你都感受不到它的惡意。我就是一個比較慫的蛋，我可以追風去攀登，下坡卻要緊緊抓住剎車，怕車子飛出去，人還在原地趴下。只有骨折過的人，能懂我吧。所以，我又是害怕速度的，害怕車子飛奔而來。
柏油路又該翻修了，坑坑洼洼的顛得我如夢中驚醒，但還沒找到那片夢中的“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