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午間時間，匆匆忙忙吃完飯，就開始午睡，已經有點厭倦，總好像錯過了什么，又好像獲得了什么。隨著年紀漸長，腰圍也在漸長，肚子凸出來之后再也回不去，腹肌終于沖出束縛，任由腸子橫行擴張，健康危機也默默埋下了；就像是溫柔鄉里的彼岸花，中看不中用，一陣風雨刮過，就會被打落一地殘瓣。我切實感受到了這種危機，人生進入了喝水也胖的階段。越害怕食物越容易長腰圍，吃得多也容易長腰圍，身體的天平被斷崖式下降的新陳代謝率完全打亂，進入惡性循環。

我的中年危機是從身體開始的，準確地說是從失眠開始，雖然已經被我克服，但是最近又開始了新的危機，是到了危機一波又一波的階段。我不知道別人是否這樣。但是，人體也是有自我保護機制的，夢中的啟示大概就是提醒我走出去，不能被好吃懶做給吞噬了。

我又騎著單車去清壑亭，完成一天的有氧運動量。我卸掉身上的所有偽裝，袖套、墨鏡、遮陽帽……身體的裸露部分充分感受著空氣中的絲絲涼意，陽光直接就落在皮膚上，臉上的斑斑點點們又該活躍了，爆出的汗快速被風吹干。鑒于昨天的饑腸轆轆，我給自己做了個便當，好在騎行結束就能填飽肚子。用肉末打了個鹵，澆在米飯上，想象著每顆米飯包裹著鹵味，這應該算是認真吃飯了吧。

北山街上的行人寥寥，完全不敢想象節日里人群快要壓垮斷橋的畫面。一路往西，是微微爬坡的狀態，可以調足檔位來訓練下肢力量，有一點阻抗也不至于跨越不了，還能在幾乎沒有紅綠燈的北山街飛馳。我腦子里其實是期待著，清壑亭還會遇到誰？

臥龍橋還是一樣地穩重，這一次我沒有錯過入口。

彼岸花已經開始殘敗，好像是夜里下了一陣雨，橫七豎八地倒下，好像哭花臉的美女，急需清理一下。不管它，我直接走到清壑亭。今天四下無人，我這才拿出飯盒，準備享用我的便當。我蹲在地上，飯盒放在條凳上，開始大口大口吃飯，確實比任何時候都香。細細咀嚼每一口米飯，再也沒有一群人一起吃飯的匆忙，血糖在細嚼慢咽中慢慢升高。運動后的交感神經興奮，刺激脂肪細胞里瘦素分泌，調動脂肪分解。慢慢吃完每一顆米飯，滿足感油然而生，好久沒有吃飯這么幸福了，不管是什么大餐都提供不了這種情緒。

汗水繼續從全身的毛孔冒出來，胸前的衣服上已經干了又濕，濕了又干，留下斑駁的鹽漬，就和負重深蹲一樣一樣的暴汗。不小心掉出來的飯粒，引來了一隊螞蟻路過，他們試圖搬走今天的大餐。偶爾有人路過，我也盡力不轉頭看他們的表現，反正他們也不會在意。直到一條“小貴賓犬”闖進我的視野，它太調皮了，不得不去注意它。

主人是一個中年油膩男，他腆著的大肚子有點妨礙他坐下，嘴里叼著煙，不時地招呼他的小貴賓。

“來，落落，坐下。”

小貴賓就蹦到他邊上坐好。

“現在很流行騎行啊，我年輕時也騎。”

顯然是和我說話，其實單車是我的代步工具而已，我并沒有結伴騎行的經歷，但我還是努力回復：

“是嗎，好像是越來越多人騎行。”

“你是幾檔的？”

“我不大清楚，2乘以5？”

“那已經很多檔位了，速度起碼可以到30碼。”

“其實，我都不敢騎快，太危險了。”

“怎么會危險，以前我們都這么騎的。”

“我的車還是改良的，輪胎不那么細。”

“你這是不細，我現在都不騎了……”

抽完一支煙，他就慢慢起身準備走了，而他的小貴賓就是不敢往下跳。

“落落，跳下來呀，還沒有家里的床高，怎么膽子那么小。”

猶豫了一會，小貴賓還是跳了下去，兩個人相伴遠去。

這種關系，我怎么覺得很和諧，人與狗可以這么溫柔地對話，還是出自一個壯漢的嘴里，比昨天的小朋友和他的媽媽的關系和諧多了。人與人的溝通，似乎還不如人與狗的溝通和諧。

瘦小的貴賓犬和碩大的主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會跑左邊，一會跑右邊，總是在主人的視線內，甚至不會躲到主人肚皮下，超出視線。在主人的哼哼唧唧聲音控制下，一會就消失在綠色叢林中。

我好像感覺，并不是所有中年人都會有危機感吧。就算肚子再大，脂肪肝都開始硬化，或者還有其他代謝問題，那不就是衰老的標準配置嗎？但凡貴賓犬再大一點點，我感覺主人都不一定能控制住，真的是一人一狗的最佳搭配。只需要動動嘴，不需要他費什么體力，還能陪伴他、提供他要的情緒價值。我一直聽說，那些養大型犬的主人，都變成了長跑高手，還瘦身成功了，準確地說是狗溜人，更多的還要照顧狗子的情緒。

我也很難想象當年他飆車的樣子，而且還沒摔過，真的不科學。我這種慫蛋，還狠狠摔過數次，慶幸的是并沒有骨折。據我所知，身邊騎行的朋友，全部摔骨折過，有肩膀骨折，有大腿骨折，還有腳踝骨折……可能平時缺乏運動，骨質比較疏松，摔跤就摔出了“脆骨”。

湖面上又有搖櫓“吱嘎，吱嘎……”地過來，不緊不慢，不溫不火，在湖上搖晃。也好想帶著孩子，在這湖上泛舟，但只是想想。我又感到一絲絲的危機感，孩子的學習壓力、升學的壓力，多多少少影響到了我的情緒。船上的人是否有危機感，又或者他們的危機感，在這里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我回看板凳上的螞蟻，他們已經把大餐清理干凈了，干活效率不是一般地高。在這湖邊，到處都是它的大餐，似乎誰也不會在意螻蟻的想法。甚至，在馬路上行走，也不一定能踩到他們，因為太小，總有各種縫隙可以藏身。像彼岸花這種顯眼包，就不一定了，很容易就被傷害。我不自覺地摟緊身子，閉上眼睛，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