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木綾望著不遠處鬧市中心喧囂的人流，心中揚起了一抹孤獨，還有一分深深的忌憚與一分極淺的羨慕。

“剛剛的你，一點也不像你。”腳下步速減慢，木綾一個回身，沿著步行道，倒退著壓著馬路牙子，望著身后已然恢復平日里寂冷模樣的人。

心道：他為什么要說那一番話呢？

金絆平靜地凝視著眼前一眼萬年的人，探尋著對方眼中深藏著的種種想法。

既然她問出了口，他自然會給她釋疑。

“我不這樣說，又怎知你呆了多年的地方，是不是真心對你。”

“我是一個殺手，作為殺手，只有殺人或者被殺，沒有對人好或者人對我好。”

木綾知道，金絆的視角和木棲他們不一樣，想法的著陸點自然也無法相同。

但是她能意識到，金絆如何就意識不到？

看著她皺眉的模樣，他就自然地想去替她撫平所有的煩擾，即便有時那份煩擾來源于他，如同此時一般。

“小心。”金絆伸手撈回木綾差點被撞上的身子。

繁華的鬧市區通常人來人往，一個不小心便會挨著，碰著。

而他的目光從來只著眼于她本身。

“身份是什么，并不是一個人不被真心對待的借口。”

兩人之間，咫尺之距。

落在腰間的手掌溫暖而寬大，有足夠的安全感。

執拗，這是木綾對于眼前之人最直接的評價。

“若是人人真心對我，但我只有一顆心，如何能做到對人人都用真心？若有朝一日，有一人怨我真心未足，我豈非徒增自責？”

金絆笑著體會那瑕不掩瑜的有趣邏輯，非對，也非不對。

“那你可有真心對我？”心愉之間，一顆心全然化為了繞指柔。

“答非所問，不答。”拍開腰側的手，木綾轉身大步邁入了人流，眼中則化入一片冰涼。

只是腳下的步距再大，也抵不過一雙大長腿不徐不疾地緊緊地跟隨在身后。

忽然，轟鳴的馬達聲突兀地響起，隨著人群中一聲聲猝不及防的驚叫，慌亂中辨不及方位。

一輛黑色的摩托車沖破人流，直面木綾飛馳而來。

正在走神的人堪堪回神，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看著秒速之間，摩托車便將撞上身體，一只大掌迅速地將她扯離了危險。

手肘處的袖子被蹭破，露出里面被擦傷的泛紅皮膚。

摩托車的距離太近，縱然有金絆在身后及時護住了她，木綾還是避免不了地受了傷。

瞪著飛馳而過的摩托車，恍惚間，木綾產生了一種錯覺。

騎著摩托車的人在引發了一場大騷亂之后，馳離街角之時，特意回頭看了她一眼。

便是那一眼，令她覺得這一場意外來的太過倒霉與湊巧。

幾分鐘后，如鳥獸散的街道上，人群恢復如常，仿佛剛剛的飛摩事件并沒有發生。

只有金絆突兀地站在步行道的中央一側，圈著木綾，正一絲不茍地細細查看著她的傷口。

“沒關系，一點小傷。”木綾下意識地輕咬下唇。

她不想被路過的人奇奇怪怪地看來看去，而之所以能被人這么注意，全賴眼前掛著滿臉不悅，卻長得太過出眾的人。

“剛才的人，你認識？”金絆沒有理會木綾，他只是注意到了木綾也注意到的細節，抬眸認真地看向她。

“帶著頭盔，我怎么認識？”木綾擰著眉頭，若有所思道，“難道你也注意到了，他特意回頭，好像是看了我一眼，也許是因為差點撞了我？”

話甫一說完，木綾突然猛地推開金絆，急聲道：“你先走。”

當即轉身，大步沖入了人流。

奈何，那只拉住她的手永遠先她一步。

木綾聽著四面而來的轟鳴聲，急得發狠，眼看著下一秒就快要被不知從哪個方向而來的摩托車率先碾壓而過。她通紅著雙目，瞬間一個用力，單手貼著襯衣，將眼前一張冷峻的面容拉下。

鼻尖相抵，呼吸相合。金絆瞇著的一對栗眸泛起了一絲危險。

“聽話。”趁著這半片空檔，木綾毫不留戀地只身跑進了正四散的人流中。

人們慌亂，人們不知所措。而她，在轟鳴聲四面八方響起的時候，就已明白，對方這是沖著她有備而來。

一境之主，遑論術法于人無效，如若與她一般，注術于人，便是違天逆道的降壽之行。

她可以這么做，是因為她可以無限地輪回，而不用在意壽命的長短。可若是金絆，奉持神意，卻行逆天之術，豈是降壽可抵？

神，自當普渡世人，只是渡不了她罷了。

四輛摩托車分別從四個方向直沖木綾而來。

手中緊緊握著匕首，木綾向著左手邊瞄準，心中默念著秒數，對著摩托車上的黑衣人用力地擲出匕首，穩且快。

她的目標是心臟，即便不中，也足夠傷人。

隨著一聲重物墜地的刺耳之音，倒下的摩托車拖曳著劃過地面，閃現的火花拉出一條流螢四濺。

眼見另外三輛摩托車即將直抵身畔，一個跑跳，木綾跨上迎面而來的摩托車車頭，手肘對準黑衣人的頸肩處奮力地橫劈而下。

身體的沖力隨著摔落的黑衣人稍滯，在地面連續打了幾個滾后，堪堪停下。

夏日里單薄的牛仔褲在地面摩擦出一條血印，支著膝蓋爬起來的人卻恍若未覺。

其中一輛摩托車因來不及剎車，急轉的時候，撞上了街道的綠化帶。

最后剩下的那輛摩托車轟鳴著馬達聲，已然將車頭對準了手肘、肩膀、膝蓋無一完好的人。

眼看著下一秒便會成為摩托車下的亡魂，木綾沒有時間思考，只能憑借著本能反應，轉身奮力沖入了街角的一條巷子。

望著兇險的一幕幕，凝視著人影消失的巷口，金絆單手插兜。

只有他知道西服褲里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一次次地揪著他的心生疼，只因那一句“聽話”，生生將他排在了她的是非之外。

“我只給你五分鐘，五分鐘后，我若是看不見你，便不會再順從你的任何決定。”

五分鐘后，木綾沐浴在午后的陽光下，拖著滿身的擦傷，出現在了街頭巷口。

待看到依舊呆在原地的人，甜笑著朝他走去。

熱辣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也無法喧賓奪主。自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金絆一刻也未曾遲疑，邁著大步走向他擔心了許久的人。

也不顧木綾比了個OK的手勢，心疼地一把將人扯入了懷里，沉聲呢喃著:“沒有下次，我不答應。”

懷抱太過用力，木綾疲憊地靠著胸膛，感受著。

她想，如果很早很早以前就這樣，該多好。可惜，世上不生產如果，自然無法擁有。

“我不會死。”她輕聲回應，“而你，絕不可介入此方世界生靈的生與死。”

雙手緊握，金絆將木綾箍得更緊。

因為他心疼，她每傷一處，他的心就被挖下一塊，她傷得多了，他的心也變得血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