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擫、押、鉤、格、抵,五指各司其職,指實、掌虛、掌豎、腕平、管直,身正則筆穩,心靜則字正?!?/p>
一手支頭,一手漫不經心地自紙筒內取出一卷水紋紙,鋪至案上,兩端以蹲螭鎮尺壓之,蘸著松煙的紫毫,一筆一畫臨摹著鐵畫銀鉤的仙跡,耳畔時不時想起幾日前他教她學筆時的模樣。
初初習字,她的一筆一畫總是扭扭曲曲地如一條條縱橫交錯緩緩爬行的蟲子,毫無美感可言,更遑論風骨二字了。
她悄悄翻閱他素日里謄寫的清心咒,趁其不在之時偷偷地臨摹,幾次三番后,因毫無進展可言,便深覺不易,只道是打發時間的好去處。
書,心者也,心畫形而人之邪正分焉。
誠然,他是一位看似承天受命不近人情的空境之主,實則亦是一位喜怒不行于色,然心中有溫度,行中有尺度的世間難有之人。
厭山花容不知自己于何時動了心,只是這樣每日守在瀞靈殿內等著他,足令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平靜。
“今日這字……”
不知何時,出現在厭山花容身后的賦鯉皇神已然扶上了柔嫩白皙的纖手,一筆一畫,行墨于宣,親自教授。
一語未盡,總是引人無限遐思,仿佛數千上萬只蟲子在心口蠕動,啃噬著那顆按耐不住的情心。
“如何?”
提筆、落字,擱筆、字成。
“賞心、悅目?!?/p>
眉峰越攏越高,眉心愈蹙愈深。
“你分明是在取笑我!這字,如何便賞心悅目了?”
回眸質詢間,青絲拂面。燦若星海,卻有些生氣的清亮水眸撞入了一雙深情款款的栗瞳。
四目相對,指腹輕輕抹過玉脂般的臉頰,順著完美的頜線緩緩而下,至末端,提指輕抬。
“賞心悅目,唯爾于斯。”
粉霞浮容,垂目不敢視。此言太過膽大,此行太過浮浪。如今,居其殿,受其護,而她偏偏只能小聲地咕囔上一言。
“輕口薄舌。”
取釵散發,一頭銀絲如流瀑傾瀉而下,穿過層層流瀉銀華,貼掌而覆,一張緩緩靠近的面容在詫異嬌柔的雙目之中逐漸放大。
“輕口、薄舌?狂言、撩撥?”
待至近無可近的咫尺之距,一把將人攬腰貼腹,不讓她有逃脫之機。
“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所求,不過一顆美人心?!?/p>
倘若賦鯉皇神的一張嘴是蜜罐,此刻她已嘗得蜜糖。
只是,這般模樣與素日里不茍言笑,難以近身的空境之主相去甚遠。
而今,她又進不敢攻,退不可守,自覺已然成了被獵獸相中的林間小鹿,無論朝哪個方向奔逃,都是強弩之末,萬萬逃不脫眼前這位獵人的圍捕,或許繳械投降可行。
“賦鯉……不……”
一吻寫情,一吻入心,一吻結緣,一吻終身不改,非卿不娶。
捻珠弄蕊,膏指勾火。
他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不要見她兔子一般的瑟縮,貓兒一般的嬌態,他不要她有一分一秒去嘗試拒絕他的愛意。
待她夢醒,她早已是他的骨中肉,心頭血,剃除一絲,散落一滴,他都不舍不愿。
厭山花容的反應太遲了,賦鯉皇神終是得償所愿。
不待天亮不離榻,月上中庭情露濃。若問君王不早朝,良宵苦短美人盞。
飲盡方知醉,情濃始見酣,和歌高吟,幽曲迎歡,一夜春風梨花開,道盡千年白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