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至白暮之城外,青霧小心翼翼地靠近賦鯉皇神,眼觀鼻、鼻觀心地輕聲而詢:“不知是否要將鷹靈帶回靡絡之林?”
鳥獸花木皆入不了鏡城,青霧思忖著賦鯉皇神若是要嚴加審問,恐怕只能將此靈押去靡絡之林。
“不必。”
言下之意,就地處決。
青霧心領會神地領著命令,匆匆步至押解鷹靈的白衣靈侍面前。
手起刀落間,那位甘心為蒼鷹頂替罪責的鳥獸之靈永遠地消失在了空境,再也尋不著一絲靈息。
白暮之城,自賦鯉皇神離去之后,城主府外的鳥獸之靈不僅沒有散去,反而聚集在了一起。
比起在空境之主面前顯露出的一副副人人自危的恐懼模樣,眼下,不少皆脫去了面具,露出了鳥獸之靈原有的獠牙。
自然,也有一些膽小孱弱者。他們在白暮之城內本也不受重視,日常不被同族欺凌已屬不錯,一旦有事發生,唯有隨波逐流,聽之任之。
“鷹主,難道我們只能任由那高高在上的人靈封了白暮之城!”
“是啊,憑什么?從前凰主在世之時,我等是何等的風光,即便踏平靡絡之林,也未必會被境主降責。如今,莫不是欺我等乃無主之靈!”
“欺人太甚!”
“區區靡絡之林,早在千年前便已是無主孤地,試問凰主在世時,我們哪一個不是想去就去?怎的,如今倒是去不得了?”
“還請鷹主莫要忘了從前凰主在世時的宏圖偉業,莫讓逝去的凰主蒙羞啊!”
“請鷹主秉持凰主在世時一呼百應之勢,為我等鳥獸,為白暮之城,重現昔日輝煌!”
不知是誰,于鳥獸眾靈中振臂高呼。
霎時,群情激蕩,聲浪奔騰。
負手立于城主府外的蒼鷹望著環繞城主府上空飛翔的數百鳳鳥,眼中鋒芒畢露。
“好!今日諸位之言,我蒼鷹銘記于心!各位且回去好生準備,相信有朝一日,凰主在天之靈定會護佑白暮之城,護佑我等成為這空境最強大的存在!”
此起彼伏的聲浪,一聲高過一聲,誰還會記得那位挺身而出,替鷹主擋罪的小小鳥獸之靈。
從來,一將功成萬骨枯,記得的永遠是為將為皇者,而替將替皇出身入死者,則無史留于后人。
命之貴如此,命之賤何堪陳。
南域萬里,白雪皚皚,地上的雪覆了一層又一層。
若長此以往,經年累月,恐怕整座南域都將成為一片雪海,無草無木無鳥無獸無靈還能留下。
冰封的綾遺海上依舊終年埋霧,自南域之主玄冥昏睡以來,薄霧再也不見消散。
一碗騰著熱氣,由冰凌花熬煮好的續命之藥被端入竹屋,待放溫之后,一湯勺一湯勺地喂入床榻上依舊昏睡著的玄冥口中。
床畔處,日漸消瘦的身形落寞地擦拭著沾了藥漬的蒼白唇角,小心翼翼,又一絲不茍。
再過些時日,待她將體內的靈元盡數化入冰凌花中,佐以北麓空谷的蓮露,再以黃泉鳳血為引。用不了多久,這張素日不茍言笑,嚴謹拘束的面容就會漸漸恢復,南域的霜雪亦會為其保駕護航,替他守住這副身子,萬無一失。
只待他醒來,一切如常。
幾日前,她托了守在南域外的藍夜神侍,去北麓取那空谷蓮露。想必,再過兩日,也該回來了。屆時,一切都會好。
放下繡帕,元日難得露出了一抹笑容,這是她化形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歲月悠悠,卻也有所得,有所用的意義。
一日日呆在綾遺海中,一日日地開花結露,甚至因百年前的花木浩劫,自毀靈修。
所做的一切,無一不是為了安然地留在南域,安然地留在他的身邊,確保不給他帶來任何的煩擾。
終究,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元日這一生,不求化靈成形,不求被人知,被人識,只想安分守己地做綾遺海中的一片花海,開花結露有人賞,替人分憂,便是一生心舒。
靈修的最上層乃是無欲無求,她終究是做不到的,只是若談求,若談欲,她也終究比常人要淡泊許多。
“愛此飄飖六出公,輕瓊冷絮舞長空。”
長袖飛舞,霜雪千年,寒花破冰,一種清孤不等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