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苕,有危險!”
自夢魘中驚醒,一身冷汗沁衣,用力到泛白的指節(jié)在感受到隨手觸及的溫暖掌心時,厭山花容緩緩面向紗帳外熟悉的身影。
賦鯉皇神正一手舉著一卷書,坐在蒲團(tuán)上,就著一盞昏暗的燭燈,凝神夜覽。聽聞聲響,也照舊一動不動地將目光留在了卷宗上。
倒是她忽感不自在地低垂下了視線,蒼白的面色之中顯露出了幾分愧色。
醒著的人尚未出言,她也不好唐突出聲,以免打擾了閱書之人。
厭山花容小心翼翼地放慢動作,打算就此繼續(xù)假寐片刻。
賦鯉皇神放下書卷,目光似是不經(jīng)意地偏向了一側(cè)。
栗色的深眸隔著帳紗,在昏暗的燭火映照中無波無瀾地凝視著床中之人,仿佛只是將凝神于書卷中的一雙眼睛移目至了床榻。
奈何,微微停窒的呼吸仍是提醒了厭山花容。
喉頭艱澀,帶著滿面的尷尬之色,厭山花容斷斷續(xù)續(xù)地出聲,試圖打算迂回著打破冷凝的氣氛。
“方才我做了噩夢……白日里遇見了一位蛇靈,陵苕與我一起……才堪堪有些勝算。不知你何時回來……今日行事可還……”
“如何?”
燭火熄滅,竹屋之中除了隔著帳紗的兩抹身影,便剩倒映于紙窗上的搖曳竹影。
一陣風(fēng)過,紗簾拂開,掌心的一道力量將人拽至床畔,隨著瞬間闖入的身子,四目相對,雙唇相抵。
“我問你,如何?”
微微僵硬的身體在撲面而來的感官之中瞬間抽去了四肢所有的力氣,云鬢散亂,厭山花容輕輕張開薄唇,呼吸戰(zhàn)栗,氣息微亂。
“你可有受傷,他們可有不服,可令你……為難?”
這是她最為擔(dān)憂的,空境之主雖身負(fù)神職,可是厭山花容依舊知曉,她的請求足以令身為空境之主的賦鯉皇神為難。
世事無常,若她只是管中窺豹,便是將他置于刀尖,一步不慎,會令他置身難以抉擇的境地,屆時,影響的便是空境之主的圣名。
未完之言,頃刻被他吞裹入腹。在強(qiáng)大的壓迫下,她攀著他,綿軟得好似一汪水,毫無還手之力,兩頰飛紅,唯有繳械投降,方獲一絲喘息。
云雨翻涌的一夜,在竹影葉搖中流逝千金春宵,清香有花,馥郁了情長良宵。
“厭山花容,嫁于本尊可好?”
“嗯……可是花容花靈之身,不可……”
“世間萬物皆可,而本尊非你不可。勿憂,信我。”
待諸般事定,他一定會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將她自靡絡(luò)之林娶回鏡城,厭山花容會正式成為他的瀞靈夫人。
每日,她會于瀞靈殿內(nèi)替他寬衣,替他研墨。而他,則會為她描眉,為她添花鈿,為她擋住所有的風(fēng)雨,撫平她的惶恐與害怕,摒去噩夢與夜驚。
予她清明之境,甜夢酣懷。
這個時節(jié)的空境時常多風(fēng)雨,傍晚還是日落西沉,待至第二日,朝霞尚未漸染東方,厚厚的云層開始淅淅瀝瀝地降下了雨簾。
草野汲水,冰湖魚躍,繁山抹煙,石崖洗塵。
被雨水沖刷干凈的石階上,小黃香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跨著水塘,將剛煮開的一壺清水提來給竹屋內(nèi)的小銀洗漱。
一大清早,師父便吩咐她前來,臨走時,師父還吩咐她莫要耽擱太久,誤了修煉的時辰。
雨水順著竹檐滴嗒滴嗒地落在竹廊間,竹屋內(nèi)卻是一片祥和。
厭山花容依舊昏昏沉沉地睡著,在灰蒙蒙的煙雨中,透過紙窗的光線,似蒙上了一層雨天的慵懶。
聽見竹廊間的腳步聲,賦鯉皇神披衣起身,輕輕打開門,步出了竹屋。
“何事?”
小黃香停下原本歡快的腳步,雙眼驚訝地看向竹廊盡頭的身影。
匆忙間,急著行禮,竟忘了手中的水壺,一時倒是手忙腳亂了起來。
“不必行禮,將東西留下,便回去吧。”
薄衫漸漸被斜風(fēng)吹來的細(xì)雨打濕,見來人依舊站在原地杵著,賦鯉皇神神色不豫地催促了一言,“還不快走。”
“哦……哦!遵命!”
放下水壺,小黃香逃也似的飛奔離去,大氣也不敢喘上一聲,便孤身撞入了雨幕之中。
一把撐開的油紙傘適時地遮擋住了天空垂落的珠簾,一聲責(zé)備夾雜著些許無奈。
“出門忘了帶傘,可是要為師親自替你送來?”
“師父!”小黃香又驚又喜地看向陵苕,方才的無措與恐慌于一瞬間全部煙消云散,全無蹤影可尋,“師父,你怎來了?”
透過雨幕,望向二樓竹廊,陵苕目色微滯。
不過一瞬,又很快垂落雙眸,看向了自家徒兒。
“為師怕你誤了修煉的時辰。”
“所以師父便親自來接徒兒了?師父真好!”
自然地挽上陵苕,小黃香揚起一張燦爛的笑臉,美滋滋地凝望著心中完美無缺的師父。
她一定是上輩子上上輩子上上上輩子修了五萬年的好福氣,才遇見了師父這般好的境靈。
面色稍霽,陵苕唇尾微揚,淺淺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難得,你有慧眼識珠的本事,倒也不枉費為師的一番心思。”
“正所謂名師出高徒,師父有了我這位高徒,自然也成了名師!”
小黃香一本正經(jīng)地傲然點頭。
朗聲開懷而笑,陵苕雖聽著小黃香這話多半是岔了意思,可好歹一時掃去了他心間的陰霾。原來有個徒兒也當(dāng)真是件有意思的事。
一而再、再而三被心尖之人憂心的便是那樣的一抹身影,與他比之,并未有勝。
“眼光,一般。”
提壺推門而入,將被雨水打濕的外衫掛上橫架,賦鯉皇神卷起袖口,忽然啼笑皆非地?fù)u了搖首。
他何時竟如此卑微了?
床中之人似是聽聞了聲響,“哼唧”一聲,翻了個身,又昏昏沉沉地瞇了過去。
身子如同散架般的乏力,根本無法令她一時半會兒理會外面的世界。怪只怪昨夜被折騰得緊,難以消情受恩。
靡絡(luò)之林不似鏡城,有灼泉溫身,冷泉療愈。既來之,則安之,他倒也不是如此講究。只是她的身子少不得沐浴、梳洗一番。
賦鯉皇神沿床側(cè)而坐,扶起慵懶而酥軟入骨的柔嫩身子,輕輕一捏,滿是紅印,脆得很。
薄錦自香肩滑落,露出玉脂肌膚,吹彈水潤。
栗眸輕沉,當(dāng)即心潮翻涌。
“食之貪歡,不食,本尊又心癢難耐,你說,如何是好?”
見或不見,都一樣情難自控。指腹輕滑朱唇,喉間沉悶。
“青霧,將鏡城帶來的人分為兩列,你親攜一列前往白暮之城,凡城中之人,皆一一盤問,事無巨細(xì)。余下一列,且吩咐他們留在靡絡(luò)之林,護(hù)衛(wèi)安全,并將靡絡(luò)之林那日所發(fā)生之事,詳詢當(dāng)日在場的所有花木之靈,詳記于案,待本尊三日后查閱。”
又道,“事畢之后,速回祈天殿,于天歷上尋閱佳日,宜嫁娶。”
垂目盯著燦若繁星的迷蒙水眸緩緩睜開,唇尾敞笑:“你都聽見了。”
一聲回應(yīng)的“嗯”字被渡入口腹,里衣飄飛于帳,上好的素錦繡緞在一場紅途春夢中,欲遮靡靡,輕音含情,重曲流虹。
有何事比遇見她更為神奇?有何事比將她娶回去更為著急?又有何事可令他如此上心?
厭山花容,本尊等得太久了,如今,半刻都令本尊倍感煎熬。
喜歡一人,向來只由心,不由人,食髓方知味,嘗情始明愛。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yuǎn)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采苦采苦,于山之南。忡忡憂心,其何以堪。汝心金石堅,我操冰雪潔。擬結(jié)百歲盟,忽成一朝別。朝云暮雨心來去,千里相思共明月。
焚山枯海,撞崖峰,纏枝繞花,攝瓊漿,含桃入口,流泉漫指,縱橫云橋,狂渡仙舟。
不盡,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