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青霧返回靡絡(luò)之林,并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啟稟境主,這幾日,已接連有數(shù)十鳥獸之靈自行承認當日在靡絡(luò)之林犯下有違境規(guī)之事,并自戕于白暮之城中。”
賦鯉皇神自記錄詳盡的卷冊中緩緩抬眸,若有所思地看向青霧。
“此事,你如何看?”
察覺到賦鯉皇神眼中的探究之意,青霧撩起下擺,單膝著地,垂眸恭敬而回:“青霧不敢。只是如今動機未明,青霧亦不敢妄下定論。”
又道,“眼下看來,白暮之城此番行為倒是有認罪之意,以向境主您表明,他們依然奉您為尊,不敢造次。故而,是為投誠而來。”
“所以,他們想要本尊息事寧人,那本尊可否要如了他們的意?”
“這……”
重新打開卷冊,賦鯉皇神唇尾泛冷,似是無心地接了一句:“本尊吩咐的其他事,可有辦妥。”
聞言,冷不防地周身一顫,青霧小心翼翼地回著話:“兩個月后的第一日,乃是星光最明耀之時,亦是最宜嫁娶的時辰。”
賦鯉皇神面色稍霽地頷首道:“那便就此定下。下月開始著手一應(yīng)嫁娶事宜,所需所備務(wù)求盡善盡美,若有不懂的地方,便去祈天殿尋一尋古方。”
“是。”
退出竹屋,青霧偷偷地抹了把汗。
想來,他何嘗置辦過與嫁娶相關(guān)之物,何況歷來空境之主都未曾有此先例。賦鯉皇神為此一意孤行,恐怕極難事事順利。
如今,他也只能聽令行事,唯望境主心愿達成。
豈料,青霧剛轉(zhuǎn)身欲抬步離去,一軸卷冊當即從竹屋內(nèi)被扔了出來,驚得他趕緊回身撿起。
只聽低沉而略帶磁性的嗓音緩緩道:“何事這般心不在焉?素日里的規(guī)矩莫非都忘了。在此之前,你且先去一趟白暮之城,將卷冊中所標注的境靈,以觸犯境規(guī)之名,就地處決。以此震懾白暮之城中的鳥獸眾靈,告誡他們,莫要隨意侵犯他靈之地,否則,本尊定會一究到底。”
“是。”
將卷冊系于腰間,青霧匆匆領(lǐng)命,趕去了白暮之城。
一應(yīng)事務(wù)皆吩咐妥當之后,賦鯉皇神雙眸微合,慵懶地支肘而寐。
他勞累了這些日子,果真是有些疲倦了。只是心心念念之人卻不知又跑去了何處,也不懂得回來心疼心疼他。
怎么算,他如此殫精竭慮,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此時,厭山花容正在紫葳樹下修煉,順道向陵苕學(xué)習(xí)術(shù)法。
之前,雖然也會于不經(jīng)意間使用一些,而對于她一個毫無記憶的花靈而言,若是哪一天身子不替她記著了,那她豈不是成了粘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何況,她的身子時好時壞,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也不是沒有過。為了以防萬一,她最近思來想去之后,決定腆著臉,來尋陵苕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進步進步。
其實,她心里還有一個小九九,誰也沒有說。
這些日子,看著小黃香修為突飛猛進,她已暗暗羨慕了多時。無奈先前并未放在心上,加之面皮子薄,不想來尋陵苕,畢竟陵苕是她意外救下的,若是尋陵苕修習(xí)靈術(shù),等同于變相承認陵苕比她厲害。
這臉啊,她拉不下來。可奈何又實在禁不住想要變得更強大的誘惑,最后在小黃香醋味十足的目光下,膽戰(zhàn)心驚地求得了陵苕教授她花木靈術(shù)。
此后,厭山花容每日都會踩著時辰,來紫葳樹下練習(xí),今日剛好第三日。
沒錯,別看她啰啰嗦嗦地說了這么多,今日只不過是她刻苦學(xué)習(xí)的第三日!
但這三日,沒有人知道她有多么地小心翼翼。一方面,得讓她視如妹妹的小黃香看她順眼,另一方面,還不能堂堂正正地告訴賦鯉皇神。否則,她準保得缺席三日,因為她會腰酸背痛腿抽筋地三日下不來床。
所以啊,刀尖舔血的日子好過嗎?如履薄冰的時辰好熬嗎?
厭山花容雖也好好地度過了三日,只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修習(xí)花木之術(shù),于她,三日足矣。
在這三日之中,陵苕對厭山花容從未有過任何擔憂,甚至傾囊相授的都是自己修煉過程中研究出來的精華和高階之術(shù)。
小黃香則從一開始的不悅,到之后目瞪口呆地盯著厭山花容暗自叫絕。
要知道,這三日中的第一日,陵苕教授的靈術(shù),小黃香整整花了一個月才有所領(lǐng)悟,哪知厭山花容只需一日,便融會貫通,此等碾壓直接令小黃香自慚形穢。后面兩日,除了嘖嘖稱奇,更是五體投地,佩服佩服再佩服。
不過,為了不讓厭山花容驕傲自滿,小黃香故意冷著臉,盯了她三日。
自然,小黃香不會偷偷告訴任何人,是師父特意吩咐她這么做的。
開始的時候,小黃香是真的不開心,可后來聽師父這般吩咐,不知為何,突然就開懷了,舒暢了。
說不出哪里不對,但就覺得,似乎師父每每都能意外踩中她的心思,令她于不知不覺中不再受自己心緒的干擾。
理所當然,師父在她心中是全空境最最最最最好的師父!
橘鈴隨風晃,青碧落枝展。
“今日便到此吧。”
他原本便沒什么可以教她,只不過她想學(xué),他愿意教。
陵苕面色淺柔地看向正背對著他,在一遍遍練習(xí)的銀發(fā)少女。
有時候,不是他不承認,事實就會更改。
她不會在靡絡(luò)之林待太久,自她回來的第一日,他便心中有知,而如今的靡絡(luò)之林也確實不安全。
“嗯。”銀發(fā)飛揚,厭山花容轉(zhuǎn)過身,認真地點了點頭,如同前兩日一般,“明日見。”
“明日,小黃香會隨我離開靡絡(luò)之林,前往繁山修煉。”
厭山花容詫異地望向陵苕,見他所言如此篤定,又回頭見一旁的小黃香笑逐顏開的模樣,令她不得不接受從明日起,她可能見不著陵苕與小黃香的事實。
這讓她突然有些難過,卻又不得不說服自己,聚散終有時,她無權(quán)干涉旁人要走的路與所做的決定。
“一路保重。”
這是唯一可說之言,帶著她的不舍與離愁。
螢火綴清目,淺笑掛銀勾,“再見亦有期。”
“好。”
垂落一汪盈水星眸,厭山花容將所有的情緒偷偷藏好,轉(zhuǎn)身幾步,狠狠地抱住了紫葳樹下的黃衣少女。
一樹橘鈴搖,片片飛花謝。
橘色的花瓣紛紛揚揚,似要開盡這一日,這一刻。
為離別,為不舍,為無可名狀,為不可言宣。
陵苕仰頭而視,將所見的一切盡藏心底。
花開同賞,花落同悲。欲問情思,花開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