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境相交之處,濃霧彌漫,混沌之息飄散其間,有著令普通境靈無法抵擋的肅寒之氣,蝕骨難捱,故而人跡罕至,鮮有生靈。
也因此,極少有空境生靈知曉,空境與混沌之境雖說相交,實則有著數萬丈的落差。若想從空境踏入混沌之境,必須自數萬丈高的空境邊界一躍而下,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到達混沌之境。
混沌之境的四周環繞著極為強大的混沌之息,在數萬丈的落差之中,如同張開了一張強大而結實的結界,里面飄散著從數萬丈之高跳下來的不知死活的亡靈碎片。
那些碎片會漸漸被混沌之息侵蝕,化作夾入時空縫隙的碎片利刃,將那些無法抵達混沌之境的生靈永遠地留在結界之中,周而復始,成為了護衛混沌之境的一份養料,也奏響了一曲永無止境的死亡悲歌。
先前,賦鯉皇神趕至兩境之交,探查上古神獸北淵一事,中途因厭山花容而未能成行,此番攜她而來,不過是不放心將其孤身留于瀞靈殿。
“古籍上記載,山川之上,星河之盡,遍布五彩霞光,那里住著三境的逍遙仙:帝靈。帝靈所居之處有四大神獸看守,分別為東融、幻羽、虎賁、北淵。前不久,祈天殿中星象昭示,北淵顯境,正是在此方位。”
“帝靈是什么樣的存在?你是擔心北淵會對空境造成威脅?”
帝靈這個名字,聽起來似乎并不覺得陌生,但也確確實實是她第一次聽人說起。厭山花容不解地看向賦鯉皇神,銀色的裘皮大氅襯得一張小臉白皙通透,更是將她眉眼間的單純無辜烘托得淋漓盡致。
唇尾浮笑,栗眸溫柔地掃過白皙稚嫩的面容。
“三境的逍遙仙,我也從未見過,但祈天殿內的古籍想必不會有誤。”
“嗯……可是,若無法證明古籍上的存在,那這一切就未必成真,真假參半也未可知。既然星象有所昭示,我們不妨一起找一找?”
話音甫落,厭山花容的一只腳已然跨了出去。
“小心!”
“啊!”
一聲嚇破魂的尖叫聲響徹兩境相交之地,厭山花容面色慘白地半掛于距離混沌之境數萬丈的高處,第一次真真實實地體驗到了肝膽俱裂、心神俱失的失重之感。
望向身下的萬丈深淵,其間彌散著濃霧,深不見底,更是令她渾身冷顫。
從前即便遇上強大的對手,也未曾如此驚慌失措過,若非手腕處纏繞的梵文腰帶,恐怕沒有粉身碎骨,也難逃與賦鯉皇神再見無期了。
“將手給我!”
石崖邊,賦鯉皇神用金靈幻化出了無數柄金色長劍,向著厭山花容周圍的石壁飛射而去。
一柄柄靈力幻化出的金劍牢牢地插入了石壁之中,其中一部分則密密麻麻地一層一層排兵布陣般地落在了厭山花容的腳下。
咬緊牙關,額間細密的冷汗層層堆疊,厭山花容仰著蒼白的面容,努力向上伸出白皙的玉臂。
就在兩人的指尖即將觸碰之際,一道清脆的斷裂聲驟然響起,厭山花容腳下的一柄金劍赫然被折損。
腳下一空,身子又一次失重,往下墜了墜,幸虧手腕處的梵文腰帶纏得緊,才讓她又一次幸免于難。然而,手腕處的肌膚此時已被勒得淤紅,清晰可見。
“你放手吧。”
鬼使神差地,厭山花容竟然說出了連她自己都詫異萬分的莫名之言。奈何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
橫眉一豎,賦鯉皇神的面色極為難看。
“說什么傻話?若你今日掉下去了,我必然與你一起,莫說這一世,即便下一世,你也老老實實地替我將這些胡思亂想收回去,也休想再從我眼前消失。”
因著賦鯉皇神難得如此嚴肅又兇巴巴,言語間似已大動肝火,厭山花容竟有些害怕,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仿佛烏龜縮進了龜殼,一時完全不敢多瞧人一眼,再多說一字。
過了片刻,見上面似乎沒了動靜,又悄咪咪地偷偷往上瞧了幾眼,在觸及到那雙生氣又無奈的栗眸后,旋即做錯事般地重新耷拉下了腦袋,鬧心地小聲嘀咕著:“哪有什么北淵啊,分明只有萬丈深淵。”
恰于此時,一聲沉悶的“嗯哼”穿透迷霧,徘徊在了厭山花容的耳畔。
難不成她今日當真要命喪于此……?
好古怪的聲音,好恐怖的聲音……!
就在賦鯉皇神意識到那一聲的不同尋常之后,大地開始震動,插在崖壁上的靈劍開始嗡嗡作響。
“快!”
比之更快一步的是,一道極強的靈力破開迷霧,自數萬丈遠的混沌之境,自下而上直逼厭山花容而來。
剎那間,兩道極強的靈光相撞,亮如白晝。
一瞬間,似乎所有的迷霧都煙消云散,而身處光之中央的厭山花容似乎于那一瞬間望見了焦黑嶙峋的混沌之地,眼前也同時閃現出了一道身形。
在一座五彩霞光的大殿中央,那道身形似乎正對著恰好被他的身子完美遮擋的物什,隨意地說了一聲:“丑。”
一時之間,厭山花容分不清自己到底身處何地,眨巴著一雙盈水星眸,無聲地看著不斷變換的虛實。
忽然,身后似乎伸出了一只大掌,將她拎起來,拋入了重新聚攏的迷霧之中。
呼呼的烈風自耳際生疼地刮過,而身子卻軟綿綿地落入了一個懷抱。
厭山花容不假思索地喚道:“賦鯉。”
只可惜,迎接她的是閃耀著黑曜石光澤,如同古井一般的沉寂雙眸。
“更丑。”
下一秒,黑曜石的雙眸消失了。
厭山花容竟然趴在了掉落前的地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之中,狼狽地沾了一臉的灰。
此時此刻,她也顧不及這些。爬起身子,厭山花容向著四周大聲地呼喚著:“賦鯉!你在哪?有沒有受傷?”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里,厭山花容的嚷嚷聲越來越低,也越來越不確定賦鯉皇神能不能找到她,而他又是否安然無恙。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在四周的闃寂中,竟嗚嗚的哭得極為傷心。似乎與賦鯉皇神相處的越久,她也變得越發的脆弱。
有道是,動情時潸然淚下,無情時安如磐石。很多東西,尤其是情之一字,不知不覺間的變化更是令人難以捉摸與預料。
直至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直至一個溫暖的懷抱將她包裹入一隅之安,直至那一聲“厭山花容”只有一個人會不知疲倦地,如此執著地喚她。她才會止哭,才會緊緊地擁住他,主動埋進他的胸膛,像個小孩,暴露出所有的脆弱與害怕,以得到他的安慰與憐惜。
數萬丈迷霧之下,覆雪結冰的深潭之中,只恢復了半身靈力的厚甲之下,一雙黑曜石的眼眸重新合上。
只消一眼,便知不是她。
賦鯉皇神此時已攜厭山花容離開了兩境相交之地。
北淵已醒,此行既有定論,日后只需派人駐守,不再驚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