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菡離開鏡城之后,歷經了三天三夜,終于到達了白暮之城的外城。
起初,她擔心有人暗中尾隨,特意繞了遠路,一路佯裝游山玩水,倒是真真切切地領略了不少美麗的湖光山色。
豈知,待一身紅衣風姿卓然地立于城門之下,守門的獸靈卻將她攔了下來,以非屬鳥獸之靈的理由將其拒之城外。
望著從未踏足過的土地,靈菡萬千感慨。
雖然她走得瀟灑,從前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離開賦鯉皇神,離開自小生活的鏡城,來到眼前這座巨石堆砌而成的白暮之城。
她又何嘗想過,萬事萬物會那般陰差陽錯,當一次偶然遇見一身黑袍的蒼鷹,他二話不說,便認她為主。
當初,她落荒而逃,滿心無措地將一切獨自埋葬,誰也不說。直到有一日,在她滿腹心事,孤立無援之時,也不過是想著,既然蒼鷹自愿為她所用,又何樂而不為?
她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蒼鷹,不過是利用他。然而,今時今日,卻不得不逼迫自己去正視這一切。
“皇神哥哥,從你推開靈菡的那一刻起,靈菡就只能靠自己重新回到鏡城,讓皇神哥哥有朝一日重新正視靈菡。也許會需要漫長的歲月,但是靈菡不后悔。曾經任性胡鬧的靈菡因著皇神哥哥對其他女子的偏愛,已經心灰意冷了。不知皇神哥哥在日后的某一日可會后悔失去了這樣的靈菡。是皇神哥哥親手遺落了靈菡,往后,無論靈菡成為了怎般模樣,都將歸咎于皇神哥哥的錯。”
收回心緒,五彩的鳳翎自掌心緩緩化形而出。
從前,她疑惑過,為何自己幻化出來的長鞭擁有五彩之色,久而久之,卻未多做深究,直至五彩翎羽的出現,有著與長鞭一模一樣的五彩色澤。
待至夜深,她會偷偷地潛去祈天殿查閱古籍,除了天象之外,空境生靈中唯有鳥獸之中的鳳族才會誕下擁有五彩翎羽的鳳靈,而當年靈逝的鳳族公主西鳳則尤為尊貴,皆因她是千萬年來鳳族唯一一位自頸至尾皆是五彩翎羽的鳳靈,是鳳族中獨一無二的佼佼者。
至此,一切已不言而喻。
托起腰間的五彩佩石,望著上面刻下的名字,靈菡目光幽幽地喃喃自語:“皇神哥哥,倘若你當真認為靈菡是空境神靈賜予你的啟城之禮,又如何會如此輕易地放靈菡離開鏡城,離開你的身邊。說到底,皇神哥哥應是從來沒有真正地如此認為過,對嗎?”
指骨微微用力,五彩佩石被深深地嵌入掌心。
這份多年的情誼,如何能讓她甘心?不恨?
當五彩翎羽于白暮之城外顯現,立刻引來了不少鳥獸的注目。
此時,守城的獸靈自然也看見了紅衣女子幻化出來的五彩翎羽。
自從當年鳳族公主西鳳靈逝之后,整個鳳族便日趨沒落,鳳族也再未誕下過擁有五彩翎羽的鳳靈。
獸靈之中,數位鳳靈紛紛撥開人群,擠到了紅衣女子的身前。
為首的一位鳳靈女子語氣不善地質問道:“為何你手中會有我鳳靈一族的翎羽?你是誰?是從何處得來如此珍貴的鳳族之物?”
“望姑娘如實告知。身為鳳靈,見此五彩翎羽,如見鳳族之主,故而,我等只能將姑娘請去見一見族中長老。”
鳳靈女子身側的男子溫和有禮,在他瞧來,眼前的紅衣女子美艷非常,只消一眼,已令他奪魄攝魂,五感盡失。放眼整座白暮之城,如此傾城的容貌再難尋出一二,可與之相比。何況她掌心的五彩翎羽,更是令他備生好感。
“鳳鷟,你與她解釋那么多干什么?她周身并未有任何我族靈息,這根五彩翎羽必是她盜取的我族圣物。”
鳳鸑性子極好,卻也從不會主動與人交談,今日卻對眼前有著傾城容貌的紅衣女子如此和顏悅色。
言罷,鳳靈女子便欲上前奪過紅衣女子手中的五彩翎羽。
“蒼鸞,不可!”鳳鸑伸手相攔,無奈還是遲了一步,沒能阻止住蒼鸞的沖動。
蒼鸞的父親是如今白暮之城的城主蒼鷹,母親也在鳳族之中有著較為尊貴的身份,若非如今的鳳靈一族不比從前,以蒼鸞的身份地位,在鳳族之中已是默認的鳳靈公主。
而城主蒼鷹乃是已逝鳥獸靈主黑凰最忠誠的手下,凰主靈逝之后,也依然奉他為尊,以仰望的姿態守護著凰主留下來的一切。即便鳳族沒落,蒼鷹也沒有允許蒼鸞被鳳族尊為鳳靈公主。
由此,蒼鸞對她的父親,懼怕之下,亦頗多微詞。
在鳳鸑眼中,蒼鸞趾高氣昂的脾性并非難以相處,只是行事不愿多加思索,易沖動誤事。
平日里,有他看顧著,倒也還好。眼下,也怨他被旁的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以致沒能及時注意到她的心思與變化。
“你偏不讓,我偏要!本是我鳳族之物,豈能入了旁人之手。”
靈菡本不欲出手,奈何青衣女子招式凌厲,咄咄逼人,一味的躲避退讓未必能換得對方收手。
從方才青衣女子與紫衣男子的對話中,倒讓她一瞬間似乎回到了從前的時光,那般似曾相識的任性,那般似曾相識的沖動,這些不僅令她不覺反感,相反,莫名生出了一種理解。
化出長鞭,靈菡一鞭抽出。
頓時,地面裂開了一道深深的鞭痕,顯現在了鳥獸之靈的面前,亦隔開了她與青衣女子的距離,阻擋了對方的攻勢。
只要對靈修稍微有所感知的空境生靈都該意識到,這一鞭的靈力,白暮之城外,無幾人能接下。
不出所料,望著地面深凹的鞭痕,蒼鸞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只是,當著白暮之城那么多鳥獸之靈的面,自認敗北,失去她最為重視的面子,這口氣讓她怎么忍得了?
怒瞪向對面的絕美女子,蒼鸞氣憤得胸口起伏不止。當即自掌心幻化出一把青弓,執弓緩緩拉開一支靈力注就的青矢。
“今日,你若不交出我族圣物,休想完好地離開白暮之城!”
弓滿,箭矢出。
“蒼鸞!”鳳鸑見蒼鸞動了真格,情急之下,不假思索,身形鬼使神差地一動,竟以區區靈軀擋在了紅衣女子的身前,背對著她。
弦已松開,如何還來得及收回?何況,這一箭,她用了七成靈力。
“鳳鸑,快讓開!”
散發著清光的箭矢在距離鳳鸑一指之時,一面紅光擋在了他的身前,如同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任箭矢如何鋒利,都始終沖不破這道紅光。
鳳鸑驚心動魄地望著大盛的紅光,最令他震撼的是身后傳來的清麗之聲。
“今日之恩,我記下了,鳳鸑。”
屏障消失,箭矢落地。
身形一動,靈菡已然出現在了守城的獸靈身前。
“勞煩通稟蒼鷹,手執五彩翎羽的女子前來見他,他自會出城相迎。”
此言一出,鳥獸眾靈皆震驚地看向從未見過的紅衣女子,在驚嘆她的靈修之高時,更是被她周身的氣魄、所言之狂妄震懾得鴉雀無聲。
聰慧如鳳鸑,只消一瞬,便如疏通之溝渠,流水潺潺,心中漸漸敞明。
能如此霸道地稱呼白暮城主,能毫無畏懼地手持五彩翎羽,能孤身前來的絕傲風姿,將這一切聯系在一起,讓他得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想:鳥獸靈主黑凰與鳳靈公主西鳳的遺孤。
曾聽聞長輩提及一二,當年凰主與鳳族公主靈逝得太過突然,以致白暮之城舉城嘩然,眾靈悲痛萬分,久久無法相信靈主已逝的事實。
而宣布這一切的正是如今的白暮城主,當年北凰山上最得凰主信任的鷹靈。
唯有一點始終縈繞在風鸑心中,令他不解。此女周身散發的靈息并非來自鳥獸之靈,而是人靈。
守城的鷹靈已匆匆入城通稟,在城外圍觀的鳥獸之靈倒是都沒有離開的動靜,因為他們此時都懷揣著同一個想法,想看一看紅衣女子是否當真能令白暮城主親自出城相迎。
蒼鸞此時已被鳳鸑拽在了身側,滿面通紅得正不知是該羞澀,還是該繼續趾高氣昂地看紅衣女子的笑話。
她承認靈修不如人,可若是讓她相信身為白暮城主的父親會親自出城迎接此等年紀的女子,也是斷然不會信的。
眼下,不費一兵一卒,只需安安靜靜地待人出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