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負既分,還請蒼鳶姑娘踐行你我之間的約定。”靈菡面帶笑容,看向同在高臺下的蒼鳶。
蒼鳶歷來是個不服輸的性子,別人說她輸了,那也得講究講究怎么個輸法?
眼前兩局已成既定事實,回天乏術,然而,尚有第三局,未知結果。
蒼鳶胸有成竹地想著,這第三局必定能為她挽回些顏面,如此一來,即便輸了,也不算太過難看。
背著手,蒼鳶當即傲然道:“急什么?第三局尚未比試,雖說勝負已見分曉,但你未必能三局全勝,既是要踐行約定,至少也要讓在場的眾靈心服口服才好。否則,我可未必當真會替你賣命。”
“好。”知她是狡辯,最后一局也已然沒有比試的必要,可靈菡終究還是應下了。
心服口服?不過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不見棺材不落淚罷了。曾經的她不就是如此,心服口服了又如何?落了個不得不離開鏡城的下場。
失去所愛已是不幸,每日一睜開眼,想著所愛之人愛著別人,更像是用一把把刀子日日凌遲著她。品嘗痛苦的人,也許曾經都是執拗的人,而幸福只會饋贈歡聲笑語之人。
然而,即便如此,靈菡依然顧及到了高臺之上的紫衣玉帶之人,正欲開口之際,卻見那人已步下高臺,緩緩向著她行來。
“還請姑娘替我照看一下。”
將懷中的熊靈寶寶如同拎小雞一般遞至同樣正在注視著他的紅衣女子,鳳鸑面色稍顯不自然地微微偏過,耳根紅如赤玉。
靈菡神色平靜地接過熊靈寶寶,心道:讓一個大男人抱著一只娃娃,在眾目睽睽之下,確實令人些許尷尬,便也理解了鳳鸑此時的不自然。思忖片刻后,喚住了匆忙轉身離去的鳳鸑,稍稍提亮了聲音:“今日勝負已定,第三局不論輸贏,公子只需確保自己安然無恙。”
聞言,心中一暖,鳳鸑回身,眸間溫柔地望向那抹最耀目的色彩,恭敬道:“放心便可。”
這一場賭局,她本就不在乎輸贏,不過是,她內心始終堅定地認為自己會贏罷了。然而,如此簡潔明了的四字卻意外地讓靈菡感受到了額外的一份安定。
從前,她不會在意這些許飄忽不定、變幻莫測的情緒,她也總因為鏡城之中的那人,漸漸變得患得患失,時間久了,哪還會去思考情緒從何而來?是什么?又對不對?
靈菡心神飄蕩之際,麒麟紅鼓被再次敲響,第三局正式開始,這一次,鳳鸑將對陣巨石獸。
巨石獸與前兩局的獸靈有著極大的不同。鳥獸之靈中并沒有真正的巨石獸,不過是一群擁有特殊身法的蟻靈。
千萬別小瞧了這些嬌小的蟻靈,他們是操縱巨石陣一等一的高手,由此才會被一傳十、十傳百地傳成了巨石獸。
單獨一位蟻靈能夠操控自身重量四百倍的物體,若十位蟻靈團結一致,則可操控達自身體重五千倍之物。所以,在白暮之城內操縱巨石以布下陣法,對于日日排演、配合熟練的蟻靈而言,易如反掌。
只見白暮之城的上方空域,下方石道,皆是操控巨石的蟻靈。
此時,原本駐留在高臺下的鳥獸眾靈紛紛自覺地讓出了地方,以供蟻靈施展陣法,令鳥獸眾靈能有幸得見真正壯觀的巨石獸。
不消片刻,由巨石組成的陣法被一分為八,而八陣之中又有八個小陣,分布在中央的中陣四周的八個方位,八陣的中央有八位蟻靈大將,帶著一部分蟻靈,執掌中陣。
鳳鸑負手立于陣中,觀察著陣法的變化,同時留意著隨時可能從某個方位落下的巨石,也許一個不留心,他耗費時光潛心修得的一副靈身便會被巨石碾壓得面目全非。
只見他抬手幻化出靈弓,分別向不同的方向射出了四支靈劍。
然而,無論哪個方向遭到攻擊,受到了破壞,兩翼相鄰之陣很快自動調整,變為兩翼,保護并支援遭受攻擊之陣。
陣內動靜不大,陣外圍觀的鳥獸眾靈卻無一不是踮著腳,伸長脖子,一個個激烈地討論著。奈何,再怎么努力,被巨石圍裹住的陣內連半絲縫隙都未曾留給他們。
有道是,看了個真真實實的寂寞。
靈菡雖不知陣中情形,一顆心卻是莫名的安定,于她而言,沒有情況便是最好的情況,說明陣中之人至少暫時性命無虞。
一盞茶的時間,鳳鸑嘗試了所有想到的可能性,發現巨石陣并沒有明顯的弱點。只不過,似乎為了保持陣型的完整,他發現陣中的蟻靈以前為后,以后為前,然而前無速度,退無遽走。如此保守的防御陣型想勝很難,但若要令他大敗,也一樣困難。
奈何,今日呆在這巨石陣中的人是他鳳鸑,破陣的也是他鳳鸑。
此時,外袍上的綴衣紫羽無風自揚,輕盈的羽絨漸漸脫落,緩緩飄入空中,慢慢地形成了一個圓圈,將鳳鸑包圍在了中央。
但見鳳鸑腳踩靈弓,隨著靈力的釋放,靈弓逐漸增大,直至與其同高。緊接著,鳳鸑后仰身子,單手抹過弓弦,身形三百六十度的迅速旋轉,如同一個最鋒利的陀螺,隨著轉速的加快,無數密集的紫色靈箭朝著陣型的四面八方而去。
巨石陣中的蟻靈因抵擋不住,逐漸自亂陣腳,開始四散潰逃。
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再如何厲害的防御陣法,在鳳鸑看來,只要攻勢夠烈夠猛夠快夠足,便會如同烈火卷地,所過之處,定然寸草不生。
而有巨石遮擋的蟻靈倒也保住了一條條弱小的生命。
精彩的比試至此正式落幕,圍觀的鳥獸眾靈皆露出了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原以為開了眼界,可以看完整場,豈知這第三局真真正正地體驗了一把局外人,皆為不能入陣見識一二,而無比遺憾。
高手過招,點到為止。此番比試,鳳鸑可謂是一鳴驚人。
鳥獸眾靈紛紛感慨,即便是已然沒落的鳳族,實力依舊不可小覷。
常言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這往后的鳳族啊,單單只出了鳳鸑這般的青年才俊,便已令其他不少族靈只能望其項背了。
鳥獸之靈中不乏一些想要結識鳳鸑的青年才俊,已然上前將鳳鸑圍在了中央,大家都興奮地你一言我一語,有高談闊論方才的三局比試的,有想要與鳳鸑互引為至交好友的,更甚者,為了那一頭霧水、不知如何破的巨石陣,癡迷陣法的鳥獸之靈打算揪著鳳鸑,打破砂鍋問到底。
望著開始熱鬧的內城大道,靈菡放下了懷中的熊靈寶寶。
方才第三局一結束,巨石陣內的人影甫一出現,原本安安靜靜呆在她懷里的獸靈便興奮得手舞足蹈。
她知道這小東西是在為他選中的主人慶祝,小東西也一定想要即刻去往那人的身邊。
今日的比試確實堪稱精彩絕倫,鳳鸑的表現同樣有勇有謀,更是有目共睹。
靈菡滿意地轉身步入了身后熙熙攘攘的鳥獸之中。今日的比試雖非她提議,然而結果卻是她一心想要成全的,當然,相中之人也沒有令她失望。
熱鬧喧嘩的內城大道上,尚有一人格格不入地不吵也不鬧,只是孤零零地杵在原地,面色難看得令人不敢靠近。
蒼鳶緊緊地握著拳,為自己的失策而懊惱不已。早知如此,她一早便該選鳳鸑進行比試,鳳鸑也定會站在她的這一邊,為她贏下這三局比試。只是,她如何能料到,對方竟然狡詐地將心思留在了她身側的鳳鸑身上,結果白白地給他人做了嫁衣。
服氣?要她蒼鳶服氣,難于登天!
蒼鳶氣憤地甩袖而走,打算將身后的一切拋得干干凈凈。
她發誓,下一次一定不會輸,一定會連本帶利地找回場子。
一旦思及靈菡滿心歡喜的模樣,她恨不得立刻再比試一場,將人打得落花流水,心服口服,方解此時心中的十級憤懣。只是,她似乎忘了,并沒有人在她的面前趾高氣昂,甚至連靈菡的離開,她都未曾注意到。
也許是她刻意回避去踐行比試后的賭約,為了留住她在鳥獸之靈中的顏面。
“這、人……人呢?方才還在,怎的忽然一下子就不見了,我還有許多問題沒有問呢,這可如何是好!”
轉眼間,鳳鸑亦不見了身影,此時,守衛內城的鷹靈已列隊前來驅散眾靈,維護治安。
“都趕緊散了吧,這人都走遠了,還在這矯情。”
“你,你再說一遍!”
“怎么,城主在這,你還敢放肆!”
一聲恫嚇,嚇得不依不饒的鳥靈獸靈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走了,再也不敢多嘀咕一句。
蒼鷹望著空蕩蕩的高臺,長嘆一聲,她這女兒何時才會長大懂事啊!
另一邊,正往城主府走去的靈菡突然停下了腳步,回身看向在她身后不遠處的一抹紫影,神色淡淡道:“你跟著我,可是有話要說?”
鳳鸑拱手行禮而回:“鳳鸑多謝姑娘暗中相助,若非姑娘贈與鳳鸑的紅玉簪,鳳鸑第一局便已輸了。”
“狐靈一族雖精通幻術,但今日與你對陣的狐族小靈資質平庸,靈修一般。你的修為本就在她之上,第一局我也不過是個旁觀者,何來言謝?”
靈菡不以為意地轉身,走在幾無人煙的小道上,此時白暮內城的鳥獸之靈都擠在中央大道上,反倒讓她落了個清凈。
鳳鸑見之,旋即提步跟上,始終與靈菡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她靈修雖弱,然幻術之中,鳳鸑實感心神恍惚,若非姑娘的紅玉簪,鳳鸑確實必輸無疑。”
“心神恍惚,不過是施展幻術之時,狐族小靈向你偷偷撒了迷惑神智的幻粉,若非借助此物,以她的修為,根本無法將你困入幻術之中,饒是如此,你因著紅玉簪,破除了幻術,只能說機緣巧合之下,紅玉簪于你,亦算是一種緣分。”
不過是無心插柳柳成蔭,若真是她做了手腳,偷偷地幫了他,她又有何不敢承認的?現如今,她缺的便是忠心不二的驅使之臣。
靈菡停下腳步,回身認真地看向同樣止步的鳳鸑,直言不諱道:“我之所以出現在白暮之城,出現在城主蒼鷹的面前,能讓他恭敬地俯首稱臣,是因為我要振興鳳族,重新掌控白暮之城,讓所有鳥獸之靈供我驅使,為我所用,只為有朝一日,重新踏入鏡城,實現百年前鳥獸靈主未曾實現的愿望。”
“鳳鸑可否問一句,姑娘是誰?”直視著靈菡,鳳鸑問出了縈繞他心間的問題。
靈菡微微一笑,眸中利刃劃過,擲地有聲道:“當年的鳳靈公主并非沒有留下子嗣。”
如同一根木樁愣愣地釘在了原地,鳳鸑不知該用何種形容來表述此時的心情,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至翻飛的大紅裙擺快要消失在小道的盡頭,鳳鸑方掀衣而跪,懷著無比恭敬的心,虔誠道:“鳳鸑,誓死效忠。”
他知道,她聽得見,而她也確實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