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過多久,八方魔靈迅速趕至,仗著人多勢眾,叫囂著:“小女娃,我等勸你速速將剛出世的靈器留下,或許,可以考慮放你一馬。”
木綾雙手抱胸,本欲與人理論幾句,卻不知破天劍何時被她握入了手中。
此等神不知鬼不覺的怪異之感,讓她生出了被一柄劍陰了一把的錯覺。
劍既入手,她想為自己名正言順地辯解幾句,想來也無法令人信服。
狠狠地握了握劍柄,木綾眸光一寒,劍指眾靈:“想要這把劍,得看你們有沒有本事拿得走!”
右臂一揮,劍鋒下指,木綾孤身站在最高處,仿佛與世為敵的戰神。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小女娃,瞧你這副模樣,恐怕是來自空境的小靈,沒走過大千世界,不知道天高地厚,今日,爺爺們就讓你見識見識。只是爺爺們一旦動起真格來,可不會手下留情,屆時,也莫怪我等不憐香惜玉。”
為首的領頭生靈長得青面獠牙,魁梧雄壯,他踏下一步,焦山便震上一震。
身后的魔靈們興奮地舉著武器,為他吶喊助威,仿佛這一場戰斗未曾開始,就已分出勝負。
他們似乎忘了,以往這閻羅十殿,縱然他們本領高強,也不是想來就來的。而能出現在閻羅十殿,屹立在第十座焦山上的小女娃又怎會是普普通通的弱小者。
怪只怪,破天劍的出世讓他們沖昏了頭腦,混沌之域的貧瘠更加劇了他們在苦修中見到曙光的迫切。
一件靈器對于生靈汲汲營營的一生是何等重要,何況天地三境本就是一個個弱肉強食的地方,強者為尊,弱者只配仰望。
問,世間眾生,誰不想成為俯瞰大地的強者?
即便是那些自認無欲無求之人,難道他們從不曾有那么一瞬,期待過自己嗎?
強者之路本就崎嶇難行,有些在起點轉身,有些敗在中途,唯有那些不懼山海、無畏天地的人,才會為此拼盡全力。
可是,誰又能論斷,當你站上天地最高處,享受高處不勝寒之時,你成為了那個更好的自己?或者,你依然是你,又或者,那是面目全非的另一個你?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是故人心變了,還是己心變了。萬物有變,萬物亦有本源。
呼嘯的山風穿梭于連綿的焦山間。
“鏗。”
劍鳴,合心,劍起,飛花。
木綾挽劍而出,劍落無血,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然而,斬殺了一批,又涌來了一批,無有對錯,不分善惡。
就這樣無休止地殺伐,至天明,至夜升,依舊有源源不絕前來送死的。
誰曾想,一件靈器便可輕而易舉地讓人忘卻生死,無視性命。
而她,唯有殺出一條血路,才能從來時路,離開閻羅十殿。
當踏上第十座焦山山頂,始知身后已無路可走。
閻羅十殿第十殿名喚輪轉殿,只有回頭,方得生門。
木綾自知沒有選擇,唯有殺出一條血路,祭死向生。這便是閻羅十殿中最厲害的輪轉殿,也是閻羅十殿最令人聞風喪膽,最殘忍的終極一關。
唯道: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沾滿殺戮、沾滿生靈的一雙手早就忘卻了自我,只記得來時的路與將行之路,不可回頭,回頭亦無望。
頭頂的云層還是那般厚,混沌之域也依然那般貧瘠苦寒。
一路佛擋殺佛、神擋殺神的木綾架不住來勢洶洶的魔靈,逐漸氣力不支。麻木僵硬的四肢如同牽線木偶,一招一劍亦漸漸遲鈍滯緩。
眼看著正與她酣戰的一頭魔靈將一把大銅錘劈頭砸落,橫劍奮力而抵的身軀一震,膝蓋一曲,被迫陷入了焦土之中。
木綾咬牙相抗,纖細的玉臂上仿佛壓著一座山,動不得,也抽身不得。
一時之間,陷入了苦戰。
殺伐中,一道突兀的悶哼聲引起了部分魔靈的注意。
至于木綾,本就無暇他顧,哪還能一心兩用,時刻在意周遭的一切。
在一片驚呼聲中,無數魔靈四散而逃。
一頭巨大的上古神獸從天而降,焦山塵飛土揚,混雜著灰黑的焦土,數不清的魔靈靈身被震散。
不知是誰在靈群中大吼了一聲:“上古神獸,這是上古神獸!”
下一秒,那個尚不知容貌幾許的魔靈被巨大的爪蹼甩飛,飛越了不知幾座焦山。
一時間,魔靈作鳥獸散,只有與木綾酣戰的那一頭魔靈不甘心離去,依舊想要將木綾斬殺,奪取她手中的破天劍。
然而,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逃生的機會一旦錯過了,未必還有。
癡心妄想的魔靈還沒來得及將木綾斬殺,已身首異處。
“北淵。”
漫天塵土之中,一雙古潭墨眸跨越時光,看向了蒼白而倨傲的清秀面容,淡淡地吐出了一字:“丑。”
有道是,士可殺不可辱。
一口氣沒順好,不上不下地堵在嗓子眼,愣是將木綾堵了十息之久。
故而,當上古神獸北淵身形挺拔地擋在木綾的身前,欲憑一己之力抵擋千軍萬馬,替她開道。
木綾反而故作毫不領情道:“許久不見,北淵也定見過了無數傾國傾城之姿。不過,待至帝宮,我還是會如實稟告帝靈,你說她精心養大的花,丑。”
將破天劍筆直地插入焦土之中,再抬首時,粉唇上翹,一抹久違的笑意浮容而綻。
“花,美。”
“哼!”眉梢一挑,木綾傲嬌道:“一言而非,駟馬不能追;一言而急,駟馬不能及。”
自萬華殿恢復記憶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將自己一根緊繃的心弦稍稍放松。
有北淵在,她將多一份助力,多一份安全。
“不可以……你不可以忘了他……”
低聲哭泣的女音忽然環響在耳畔,木綾四下而望,卻不能在魔靈之中找到聲音的來源。
這時,體內的污濁之靈突然開始活躍了起來。一瞬間,喉間涌上的一口腥甜,噴涌而出。
雙眸一睜一閉間,覺醒的神血與污濁之靈在體內瘋狂地對抗著、互斥著、吞噬著,如同冰與火的雙重溫度,在木綾的體內瘋狂肆虐。
心下一緊,深古幽潭的一雙墨眸閃現出了凝重的擔憂,化為人形的北淵長臂一攬,立即將面色蒼白如紙之人抱了起來。
感受到懷內抖若枯葉的身子,當即迅速地念出了一道法訣。
隨著眉心的墨色神獸印記閃現,北淵身形一變,重新變成了上古神獸的模樣。
龐大的身軀緩緩移動,雖慢,然,步距極大,一步便是踏過了一座山。
堅硬的龜背上四平八穩地馱著一具小小的靈軀,很快離開了閻羅十殿,向著與空境接壤的崖底行去。
行了一會兒路,巨大的龜身在與之相比如同芝麻般大小的人前停下了腳步。
帶著渾厚的悶聲,巨龜恭恭敬敬地低下了獸首:“見過帝尊。”
“你且行路,她自有我看顧。”
一襲日月同輝的五彩霞袍風騷盡顯,而那一雙攝魂奪魄的勾人眼更是舉世無雙。
且見他表里不一地擺出一副頹喪多怨的腔調,傷春悲秋得仿佛周身浸潤入蕭瑟凜冽的寒風之中,與先前在萬華殿外判若兩人。
“是。”巨龜繞過九穹天尊,尊其言,繼續緩慢前行。
只見那九穹天主興致缺缺地提起一瓶玉葫蘆,旁若無人地抿下一口霞露。
遠遠看去,整個一副斯文敗類的模樣。
攜著幾分醉意,夜歲闌足底輕踏,掠風而起。轉眼,輕輕落下,側躺在了龜背之上正昏睡之人的身旁。
只見他仰天而視,只言未語,孤傲地享受著天高地闊,微風徐來的些許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