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尊?!?/p>
帶著一把劍,一條霞錦,一位女子,剛行至半路的北淵遠(yuǎn)遠(yuǎn)便瞧見了立于青桐樹下的那一道無法忽視的身影。
只見那人腰間掛著一個玉葫蘆,神色之中,既有秋的寂寥,亦有秋的悲鳴,總而言之,整個人看起來不僅頹喪,且有些無病呻吟之狀。
自然,這些話,北淵咽回了腹中,決計不會吐露半分。
一襲日月同輝的五彩霞袍緩緩轉(zhuǎn)身,仿佛九穹天最美麗的煙霞,襯得那雙攝魂奪魄的勾人眼舉世無雙。
足底輕踏,掠風(fēng)而起,轉(zhuǎn)眼,輕輕地落在了鳳縷衣前,提指,極緩地?fù)徇^正擰得緊緊的兩彎秀眉。
一雙桃花眼微微一柔,自腰間解下白玉葫蘆,打開玉塞,指尖落星,引霞露,化藥引,融靈,渡靈軀。
北淵將木綾輕輕放下,主動后退數(shù)步,垂目轉(zhuǎn)身,設(shè)下結(jié)界,守護(hù)在了一側(cè)。
懸空的靈軀忽然霞光大盛,片片紫色的花瓣紛紛揚(yáng)揚(yáng)而落。
端著一副傷春悲秋的薄腔寡調(diào),九穹天主夜歲闌凝望著緩緩睜開的一雙璀璨星眸,轉(zhuǎn)身欲走。
然而,破天劍的利刃穩(wěn)穩(wěn)地架在了日月同輝的五彩霞袍上,貼著交領(lǐng),直抵修長冰涼的脖頸。
木綾反手橫握破天劍,站在薄涼如深秋的九穹天主身后,冷冷啟唇:“我說過,下一次,一定不會失手。”
夜歲闌提起玉葫蘆,興致缺缺地打開,旁若無人地抿下一口霞露,依舊是一副沉默不語的斯文敗類模樣。
而后偏首,倚向了閃著寒光的冰冷刀面。
黑玉長發(fā)流淌著淡淡的光澤,隨著他的動作鋪泄而下,另一側(cè),脖頸處的肌膚細(xì)致如美瓷。
一陣微風(fēng)拂過,花瓣輕盈飄落,細(xì)細(xì)碎碎,落在了他的肩頭、袖擺,滑落過手背,親吻于指尖。
“朝飲霞露,夜……嗅女兒香?!?/p>
兩片玫瑰色的薄薄唇瓣一張一合,沾著朝露的長長睫毛下,一雙桃花眼哀怨而脈脈含情,放浪形骸間,亦仙,亦妖。
“夜歲闌,你我殊途不歸。我不會再回九穹天,且讓北淵隨你回去。”
聽著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少年模樣的九穹天主輕輕側(cè)轉(zhuǎn)回頭,悄然默語:“從前,你從不直呼名諱。”
“帝尊?!?/p>
北淵望著木綾離去的背影,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兩全。
“你自跟著她便是。她只是不愿意見我,我這就替你回九穹天去。”垂落眼瞼,夜歲闌長袖拂煙,醉臥流云而去。
“您這分明是生氣了……?”北淵搖著頭,無奈至極。
這小帝姬的脾性啊,旁人瞧不清楚,他北淵可是看得明明白白,與帝靈啊,差得八九不離十,都犟得狠,犟得真。
木綾穿著公子模樣的一身黑衣,并未換下,相反,此等裝扮倒令她覺得更為自在從容。
背著破天劍,她打算去一趟南域。
要知道,半個時辰前,她剛剛滅了鳳族,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空境,也定會在鳥獸之靈中引發(fā)震動。
而她,要的就是敲山震虎。
故而此時,她不宜返回靡絡(luò)之林。
只是一旦如此,仍舊呆在瑤草琪花池殿的葦綃與銀環(huán)恐有危險。
不行!她必須要抓緊時間,在白暮之城圍剿靡絡(luò)之林前趕回去。
心有所念,行有所動,木綾刻不容緩地朝著南域的方向奔趕而去。
一壺茶,一座亭,一片海,一人,一鳳。
一襲墨色朱雀大氅在終年霧氣中始終守著那片海,靜候著冰凌花開的一日。
“許久無人至,今日,倒是例外?!?/p>
綾遺海中的一葉扁舟傍流而漂,薄霧之中,隱約可見一抹嬌小的身影。
木綾背著劍,泛舟暫泊冰凌花海處。
這一路,她想了許久,該如何在南域之主的面前稱呼自己,似乎,無論哪個身份,都有所偏差。
星眸微暗,木綾緩緩啟唇:“從前,有一位與我容貌相似的女子,曾受過玄冥神侍的救命之恩。此恩,我先替她暫欠。今日,晚輩前來,是想向神侍借一個人。”
“哦?”放下端至唇邊的茶盞,茶面微動,茶香四溢。
衣衫拂動,解落的大氅朝著綾遺海的冰凌花處飛去,披落在了嬌小的身子上。
雙目微怔,木綾忙垂目拱手:“多謝?!?/p>
“舊人既去,當(dāng)年之恩已清。不如,講一講姑娘的來意?!?/p>
那一年的芙蓉花終究是開敗了。
主南域的千余年,他從不在意心之一字,倒也省去了諸般事。
“此番前來,是想將花木靈主帶回靡絡(luò)之林,還望神侍準(zhǔn)允?!?/p>
玄冥笑著搖了搖頭,不假思索道:“姑娘莫不是弄錯了,自我主南域以來,從未在綾遺海見過除姑娘以外的女子?!?/p>
“神侍竟從未懷疑過綾遺海中的冰凌花,為何不塑靈身,不修靈神,卻偏偏生在了南域靈氣最充沛的綾遺海中?”
解開霞錦,破天劍滑入左手。右手食指當(dāng)即與中指合攏,畫出一道圓弧。
一縷霞錦卷靈入海,如一尾五彩龍魚,毫無阻力地穿梭在深藍(lán)色的暗波細(xì)浪之中。
對著平靜的綾遺海面,木綾幽幽而述:“當(dāng)年,花木之靈凋敝,靡絡(luò)之林被毀,而你躲在這里千年之久,平白讓他人為你背負(fù)罵名。我不知逍遙帝靈借了你多大的膽子,令你時至今日依然愿意在此茍延殘喘。若我不來,你打算一輩子留在南域閉目塞聽,活在終年薄霧的綾遺海中,背族忘責(zé)嗎?”
鵝黃的花瓣卷浪而出。
“籠畫陌,喬木幾春秋。即便元日留在靡絡(luò)之林,也阻止不了當(dāng)年的慘劇,一樣護(hù)不住他們?!?/p>
褐色的長發(fā)安靜地落于肩后,清孤只影,身形消瘦,只是深深地望了瞭滄亭一眼。
“元日這一生,不求化靈成形,不求被人知,被人識,只想安分守己地做此綾遺海中的一片花海,開花結(jié)露有人賞,不見人憂,便是一生舒心。”
望著踏浪而出,光著一對潔白玉足,停落于一朵盛開的冰凌花蕊中央的纖瘦女子,木綾不由自主地擰緊了雙眉。
“你竟為此自毀靈元?”
她如何聽不出話中之意,看不出眉清目秀的清冷之中所藏的濃情深執(zhí),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