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赤霞襯玉骨,一雙鳳眸落仙姿。
當曾經的晶藍冰鳳褪去鳳羽,自千年幻境中醒來,便一直呆在九穹天思過。
倚著殿門,望著殿外的一樹金黃,幻羽抱著胸,長長的一聲嘆息落下。
“帝靈吩咐,這幾日你就留在帝宮,哪也別去。”
“他人呢?”下巴磕著膝蓋,將臉低埋,木綾獨自一人呆在主殿內,悶聲而問。
“為了免人生厭,一早去了霞館。帝姬難道不應該開心嗎?暫時不用見到帝靈,分明該神清氣爽才是。只是如今瞧來,帝姬似乎更像是在患得患失。”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也許人人都道這九穹天好,殊不知,無論身在何處,總免不了諸多煩惱絲,隨歲月悠悠現。
“我只是不明白,如若我可以結束這一切,又有何不好?何須他這般偏執。”
“帝姬怕是不知,帝靈雖貴為九穹天主,奈何踏足圣道,須圣者無心。諸事看似簡單,然而于帝靈而言,亦不乏諸般限制。萬年前,帝靈本可成圣,可他為了青渠神女,甘愿留在九穹天。帝姬并非不明白,在幻羽瞧來,帝姬之所以不愿意承認青渠神女,不愿再回到帝姬花荍的身份,不過是因著時光的流逝,您有了更重要的事,也有了更重要的人。”
又道:“從前的您喜歡呆在帝宮,圍著帝靈轉,而今的您,其實更像萬年前的青渠神女,而非帝姬花荍。而這長達萬年的時光,唯有帝靈始終如一地忘不了當初想要與您一道成圣的那份心意。您自可認為那是帝靈一廂情愿的執念,可這畢竟是萬年的漫長時光,若換作是您,難道不會成為一種執念嗎?”
夜歲闌離開前免了幻羽的思過之懲,讓他呆在帝宮中,守好帝姬花荍。
說起來,幻羽與從前的青渠神女倒是有些淵源。
青渠神女乃洹山流沙中的一株石渠,日夜受天地靈氣滋養,又名“沙瀾”。
經年累月之久,漸漸幻化成形,修得靈身。
說來也是上天愛憐,這副靈身竟是三境難見的圣體。
那時候的幻羽尚為雛鳥,聽此奇聞,偷偷離開了九穹天,飛往三境夾縫中自然而生的洹山流沙。
卻不知,洹流之中雖是輕沙細塵,實則一踩上去便會深陷其中。風沙涌動,翻浪泛波,更是九死一生。
于是,數日游于洹流,漸漸體力不支的幻羽等不及回到九穹天,就倒在了如云霧一般浮動的沙海之中。
生死一線之際,一株深綠色的石渠輕輕地托起了小小的靈身,流沙之上,百葉舒展,花開現靈。
兩百年后,一只漂亮的火鳳翱翔九穹,重現三境,也將他的恩人一直牢牢地記在了心間。
當年靈修登峰造極時期的上古神獸幻羽的幻之化境——千年幻境并非無緣無故。
青渠神女之死對于九穹天帝靈夜歲闌重要,對于那只小小的靈鳥也同樣重要。
浴火之鳳,死而后生,靈身得百般淬煉,方至登峰造極。
一如北淵,沉潭入眠,修得巨身鐵甲,刀槍不入。
奈何時過境遷,誰又能料得今日?
與其虛與委蛇,不如坦白。木綾深知夜歲闌的執念,她有預感,即便從頭再來,帝靈與青渠神女的結局也無法改變。所以,坦白雖然傷人,卻不至于傷得體無完膚。
“我在世境之時,并沒有帝姬花荍的記憶,即便神血蘇醒,戰魄歸元,也依然無法回到你們曾經的記憶之中。”
“好。”
一朵金黃色的花瓣旋轉飄落,輕輕地落在特意在此等候的指尖。
倚著殿門的身子一動不動,亦不曾回頭,“你想走,我不攔你。但是我答應了帝靈,便不會食言。這幾日,你且留在帝宮養傷,待你圣體完好,我自去霞館領罰。”
既得幻羽松口,木綾又怎會不知進退。
垂目落向被放置在身前的一盞霞露,木綾端起金盞一飲而盡。
擦拭干凈嘴角的透亮殘漬,如釋重負道:“我會在這里好好養傷,待圣體恢復后再離開。”
一樹金黃,一抹赤霞仙姿,佇立于帝宮外,在天邊暈染的五彩霞光之中,凝鑄出一幅美好的九天畫卷。
木綾望著眼前的絕美畫卷,來自久遠的記憶漸漸浮現。
恍惚之中,不同的身影穿梭于九穹天的帝宮之中。
一位靈身剛剛修成的奶娃娃隨時隨地地跟在仙姿飄飄的九穹帝靈身后,像個難纏的二世祖。
忽然,小小的身子被凌空提溜起,軟綿綿地落入了一個懷抱。
一對閃耀著黑曜石光澤、如同古井一般的沉寂雙眸,落入不停眨巴的小小星眸中。
“丑娃娃。”
被喚作丑娃娃的奶娃娃眼珠子一轉,一撇嘴,“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邊哭邊用小奶音委屈控訴:“夜夜,北淵丑,北淵丑!”
行至不遠處的帝靈聞聲,一個眼刀扔向了素日無話,卻獨獨對奶娃娃有興趣的北淵。
北淵偏首,稍顯無奈地掩飾去幾分尷尬,卻意外地捕捉到撲閃著的小小星眸中那一閃而過的狡黠。
古潭墨眸微微一挑。
一大一小仿佛都成了小孩,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奶娃娃“咯咯咯”地笑得手腳亂舞,古潭墨眸的主人則將懷抱調整得更為安全穩妥。
自小,帝宮中的兩大上古神獸北淵與幻羽,花荍會更喜歡北淵一些。
也許是幻羽從來沒有主動抱過她,也許是他總喜歡站在那一樹金黃下,神思遠游。
九穹天一日,三境兩日,木綾在九穹天呆了五日,空境已過去十日之久。
離開帝宮的時候,幻羽也踏上了前往霞館請罪的途中。
霞館位于五彩霞海中的一座小島上,距離帝宮約莫半個時辰的路程。
離開之前,木綾站在盛綻的木樨花下,望著遙遠天邊永不西落的五彩霞光。
隱約之中,仿佛可以看見一抹更為璀璨的身影,正佇立于霞光之中,遠眺帝宮,一如那永不西落的五彩霞光。
終究,她還是轉身走了,不告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