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開始算計的時候,她與大道就已背道而馳。
而夜歲闌為她而執著的圣道之路,她早已失去了肖想的資格。
“其實,有些東西我們都明白,只是經過了太漫長的歲月,彼此都執拗地不舍放手,放棄。”
“一切皆心甘情愿,便無有對錯。”冰山傾覆的臉上,蕩漾著水一般的溫柔。
四目相對,兩人的眼中是對彼此的理解與篤定。
“我一定會干干凈凈地嫁給你。”
木綾默默地轉過頭,默默地在心底埋下了這個決定。
終有一日,她會摒棄掉所有身份,卸下所有背負,干干凈凈地來見他。
木綾在閻肆寒的眼中只是木綾,在絡寒子神的眼中也只是木綾。
而身側那道溫柔的視線始終安靜地落向她,不悲不喜,空澄而深情,令時間凝固,一眼銘記萬年。
令木綾不自然地垂目,俏紅了臉。
她又不是木頭,一直在一道視線的注目下,怎會無動于衷地保持著心不慌氣不亂。
“求你,求你救救他!”突兀的,帶著哭腔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自羅浮夢臺傳來。
木綾不可置信地看向羅浮夢臺上正漂浮在賦鯉皇神周圍的銀發虛影。
她不是應該已經回到靈體中了嗎?
莫非當日……
絡行見木綾如此神態,心下便知自己先前的猜想當八九不離十。
“當日,老朽見她與姑娘長得一般無二,又與賦鯉境主困于一處。老朽雖未見過,對冰湖圣景以外的大事倒也略有耳聞。”
言至過半,絡行朝著自家孫兒投去一眼,緩緩繼續道,“寒兒托付老朽,將此女連同賦鯉境主一同入我冰湖,置靈羅浮夢臺。”
心中的震驚久未散去,木綾默不作聲地望著羅浮夢臺,一時之間,百轉回腸,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該做些什么。
“她在你的識海內,遲早會被吞噬。”
絡寒子神試圖打破太過安靜的現狀,不愿木綾沉溺在自我的世界中,摒去旁人。
至少,讓她知道,任何時候,他都會與她并肩而行,共同分擔。
“我知道。”
一體不存二靈,共存的狀態必然是壓制。
終有一日,薄弱的維系會斷裂,到那個時候,她們之中會有一個永遠消失在天地四方。
絡寒不希望那個人是她,但也不愿她為此難過愧疚,所以擅自替她做了這個決定。
“謝謝你。”
謝謝他,留下厭山花容。
謝謝他,為她考慮得如此周全。
“老祖當真有辦法可令賦鯉皇神得百年壽元?”木綾尊敬地看向不遠處活了上萬年的魚靈老祖,想要知曉他究竟有何秘法,因為就連九穹帝靈都不愿網開一面。
“看來姑娘并不信任老朽。”捋著長須,絡行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慢悠悠道,“此乃我魚靈至高秘法,從不傳外人。姑娘若是執意,老朽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倒是可以與姑娘說上一二,只是此事需待賦鯉境主醒后,你再來尋老朽一敘,亦不遲。”
魚靈老祖既然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木綾又怎會裝聾作啞,假裝聽不懂。
在冰湖圣景,她一個外族來的后輩能得魚靈老祖幾分薄面,已是莫大的榮幸。
若還想著打蛇上棍,那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木綾當即彎腰拜謝:“多謝老祖相助。這份恩情,木綾沒齒難忘,若是日后老祖用得上木綾,定萬死不辭。”
矍鑠的眼睛里精光乍現,絡行意味深長道:“依老朽之見,姑娘聰慧得很。若你不欺負我家孫兒,就當你還了這恩,如何?”
“這……”木綾遲疑著,進退維谷。
見木綾猶猶豫豫的模樣,絡行心下不豫,雙眉倒豎,當下拂袖冷哼:“姑娘這是不愿依老朽所言?”
面上擺出一副生氣的模樣,實則絡行并未當真與木綾置氣,而是正在心底默默地嘀咕籌謀:這姑娘看來不逼上一逼,自家這乖孫兒往后的歲月可難吶!
后背一陣陣涼意上竄,木綾眼皮抽動,感覺周圍的氣壓低到了極點。
老祖的心思,她不是聽不明白,只是……
吞下心頭的苦澀,木綾正欲開口,卻被絡寒子神擋在了身后。
“爺爺,她從未欺負過我,又何須承諾。”
望著身前修長的背影,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遇見他的那條巷子。
當初,她決定將他帶回私莊的時候,究竟是什么心思在作祟,她從未深究。
后來,在長街上,人流中,她背手而立,靜靜等待的時候,她又該是什么心思,她也未必深究。
木綾面向魚靈老祖,不卑不亢道:“木綾只是不敢占老祖便宜。”
絡行捋著白須,忽然哈哈一笑,瞧著站在一起的一對璧人,分外愉悅地用哄騙小孩的語氣一錘定音:“那就聽老朽的,姑娘莫要再與老朽推諉。”
木綾抿唇上前,恭敬地行了個九十度禮。
稍作沉吟后,又深吸一口,問道:“敢問老祖,若要令賦鯉皇神醒來,不知需要多久?”
適才心下舒爽了一些,聽聞木綾此言,絡行立馬又換了一副面孔。
吹胡子瞪眼地,演得一板一眼。
“老朽替你救人,你反倒來催老朽?”
“木綾不敢,還請老祖莫要生氣。”
木綾已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了。
“哼!”
卻見絡行轉身,甩手就走。
想他一把老骨頭了,臨了臨了,難不成還得為孫兒打馬前卒?
瞧他那孫兒樣,氣定神閑。他老了,可不能白白被累死。
當即心道:走了走了,寒兒的事,他不管了。再不收手,惹孫兒生氣,他就得不償失了。
見此,木綾只得眼疾手快地匆匆恭送:“老祖,木綾給您賠罪,您慢走。”
“爺爺的演技是不是很拙劣?”一聲嘆息,飽含所有未盡之言,“以爺爺的靈修,相信用不了多久。”
“老祖的心意在。”
在木綾的心中,魚靈老祖是她的恩人,若他鐵面無私,為了魚靈一族,不愿犯險,或是倚老賣老,暗中使絆子,現下她也不會出現在這里。
她能不受任何打擾,安靜地待在霜花小室養傷,若無魚靈老祖的首肯,絕不會如此安然無恙。
此時,在十丈之外偷偷聽墻角的白須老人滿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