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綾踏入九穹天的那一刻,遠遠就瞧見了霞海之上一條接一條打下的雷電,又粗又厚。
以電為鞭,遠遠看著已是膽戰心驚,何況被雷鞭準確無誤地抽打在身上。
只是因著與幻羽的打斗,此刻體內正血氣翻涌,難受得緊。饒是如此,她還是刻不容緩地御靈而行,朝著霞海飛去。
途中,因著雷鞭打下時的余波,體力不支的木綾數次被震落,掉入了霞海,淹了好幾口靈氣濃郁的仙水。
若不是念著夜歲闌,她倒寧可漂浮在霞海中,好好地睡上一覺。興許醒來,體內的一切不適都消失了,運氣好的話,靈修也指不定能更上一層樓。
“算了,渾身霉運的人哪有這個命呢?”
放著靈氣濃郁的霞海不用,去尋那勞什子被雷鞭大抽特抽的夜歲闌。
她不是腦子有病,是啥?
明明被人揮落下了云階,當著那么多有頭有臉的熟悉面容。如今她還非要以德報怨,不計前嫌,屁顛屁顛地自己趕來九穹天。
不是腦子被驢踢了,還能是什么?
“木綾啊木綾,蠢沒關系,但是傻,真的是沒救了。”
“你來做什么,這里不歡迎你。”
脖頸上的青筋因著隱忍,一根根凸起。雷鞭打落身軀,夜歲闌任是忍住一聲也不吭。
親眼目睹了幾道雷鞭的威力,木綾實在看不下去,在一道新的雷鞭落下的剎那,擋在了夜歲闌的身前。
雷鞭即將落身的瞬間,夜歲闌不無諷刺地看了木綾一眼,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與自以為是。
不耐煩地伸手,將擋在身前的人扯落,一雙桃花目噙著譏誚,將差點跌落懷中的人兒推離,讓雷鞭準確無誤地疊加在了傷痕累累的背上。
“滾回去,別讓我親自將你打落九穹。”說著,夜歲闌站直了身子,左手蓄靈,一團五彩的靈球正在逐漸變大。
“夜歲闌!”
“怎么,莫不是覺得我當真不會對你動手?”
眼瞧著夜歲闌手中的靈球光芒越來越盛,木綾咬著牙,一言不發地轉身飛離了霞館。
待不再看見那抹嬌小的身影,掌心的靈光也漸漸變小,隨著一道雷鞭重重打下,一個踉蹌,夜歲闌受不住地跪倒在地,疲倦地合上了雙目,任由一道道新傷撕裂開慘不忍睹的后背。
“去,看護好她,別讓她傷了自己。”
北淵沉默不語地領命而去。
此時,木綾正舉著破天劍,于帝宮內打砸劈砍,一邊大罵,一邊發泄著怒火。
北淵趕到之時,目之所及,已是一片狼藉。
“夜歲闌,你以為我想來看你,我不過是來看看你有沒有被雷劈死!要不是你,我怎么會這么慘?上一次,我就不該手下留情,就應該一刀將你劈個稀碎!連雷電都不怕你,當什么勞什子的九穹帝靈……”
也算自小看著帝姬長大,北淵抱胸倚著帝宮的殿門,眼皮正凸凸地直跳。
眼前這一幅景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倒不如作壁上觀。事后若是帝尊問起來,便推脫來遲了,砸都砸了。
“這帝宮啊,也合該換一換冷冷清清的樣子了。”北淵抬目緩緩掃過殿內的每一處角落,感慨萬千,沒有帝姬的九穹天,沒有歡樂。
奈何,北淵還未感慨多久,驟然一聲巨響,嚇得北淵的一顆心如同被鐵錘重重地錘擊,登時彈出了胸口,跳落了九穹,似乎連帶帝宮也被震得晃了晃。
當拖著一副疲憊軀殼的九穹天帝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北淵的身后,眸中的冷光足以冰凍百里。
“你在干什么?你們若是在帝宮待膩了,不如都給我滾去幽冥九界看門。”
三千雷鞭?
難不成……這么快結束了?
剛剛筆直了身子的北淵本欲回身請罪,奈何被定住了身子,動彈不得。
唯有心道:時運不濟,此番玩大了,恐難逃重罰。
“區區三千雷鞭,一起打下來不就行了,本帝死不了。”
一雙勾人攝魄的桃花眼仿佛有著能看透萬物的本領,傷春悲秋的哀怨也似渾然天成。
若是第一次見這樣的一雙美目,極難令人不自問:可曾虧欠,可曾負過這一雙眼睛的主人,一份跨越千年的舊情。
動不了身的北淵正滿面愁容,聞言,卻是心頭大震,明明被定住不能動得分毫的身子仿佛也在微微顫抖。
剩余的雷鞭一起打下來,死不了?
若換做是他,一定死得干脆利落,毫無懸念!
帝尊的任性真是天地都為之汗顏的程度,為何眼前的小帝姬就偏偏不為之折服呢?
由此可見,一物降一物,并非空穴來風。
“砸夠了,舒坦了。離開九穹天,不要再來了。”
一縷輕飄飄的霞光落在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砸帝宮的木綾身后,蒼白的倦容掩藏在故作從容的輕描淡寫之中。
下一秒,卻只見破天劍的劍身筆直地架在了來人的左肩脖頸處。
鋒利的劍刃仿佛隨時都能破開細膩的玉脂,在微微露出的赤紅鞭痕上落下更濃墨重彩的傷勢。
“偌大的帝宮也泄不去你心中的怨憤,不妨再加上我,何必次次都心不甘情不愿地手下留情。”
夜歲闌坦然自若地垂落著雙臂,漫不經心地將修長的脖頸朝著破天劍的劍鋒又貼近了幾分。
渾不在意的模樣在被定住的木頭人北淵看來,無疑是在火上澆油。
帝尊,果然非凡品,求死的心都能如此直白熱烈,玩得夠野夠火。
天縱奇才,也不過如此。
北淵嘆為觀止地看著這一場極致的拉扯,佩服得恨不能立刻五體投地。
若是夜歲闌知曉北淵此時內心的五彩斑斕,估計會賜他自挖雙眼,再貶幽冥。
果不其然,木綾被夜歲闌風淡云輕的模樣輕易激怒。
手中的劍鋒一轉,當即在修長的白玉脖頸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看著仍舊不為所動的九穹天主,木綾咬牙切齒,一字一字道:“你以為,我當真不敢?!”
“一劍斃命,需要我手把手地教你嗎?”
人畜無害的淺淺一笑,配合著一雙似笑非笑,始終看不透的桃花眼,令本就怒火中燒的木綾更是應激地暴走。
只見閃爍著銀光的破天劍被高高抬起,而后,帶著雄渾的靈力與滿腔的怒火狠狠地劈斬而下。
夜歲闌的身后,木綾所對的那面宮墻,一個大大的窟窿映著絢爛的霞光以一種詭異的景致掛在了帝宮內。
夜歲闌無風自動的一縷長發緩緩飄落,左肩往下的半身上衣破碎成了片片方布,露出三千雷鞭下縱橫交錯的皮開肉綻。
“當初,你騙我繁花一夢,你說醒來,便會明白何為圣道。”
“我從未騙過你。”
“當初,在黑潭濁靈,我仍舊傻傻地以為仍在夢中,這是來自圣道的考驗。可是,當我親眼目睹一位位花木之靈被獻祭,她們一個個在焚祭之火中痛苦地哀嚎著,整片靡絡之林被焚燒殆盡,當我在痛苦中奄奄一息之時,我方才知道,這根本不是夢境。是你,騙我入夢,卻狠心將我棄落九穹。夜歲闌,你究竟有沒有心?”
“圣者,無心。”
“所以,連我的記憶,你也要剝奪?”木綾將劍一扔,雙手握拳,眸中帶淚,嬌小的身子微微顫抖,“夜歲闌,你騙我,我便不會再信你。今日你遭受的一切,都是你活該!”
“既然如此,你還留在這里做什么。”
緩緩轉身,他不再多看她一眼,只是眼中的悲傷忽如泉涌一般,淹沒著他的身心。
繁花一夢,終蒙塵。千帆過盡,伊人不隨書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