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腮望天上一彎新月,星河如練,擁暖俯繁山重巒翠煙,冰湖洗鏡。
這一日,似往常,又不似往常。
賴在冰湖宮邸的日子,是木綾從未有過的清閑。
自然,也是得益于魚靈一族獨享冰湖圣景這一世外桃源的特殊待遇。
“小綾兒,閉上眼。”
悄然而至的翩翩白衣故作神秘地出現在了正凝神發呆的女子身后。
聽話的木綾乖巧地閉上了雙眼,一如往常般胡亂猜測:“嗯……今兒玩什么?躲貓貓?”
“小綾兒聰慧過人。”
負在背后的手正握著一只藍色的錦盒。不知盒中藏了什么好東西,令絡寒子神唇尾的笑意深了幾分。
一聲輕咳,木綾臉不紅,心不跳,大氣都不帶喘道:“那是自然。”
等了一會兒,見沒了聲響,木綾猜測絡寒子神定是躲好了。
于是,一邊碎碎念地提醒著:“我睜眼咯?真的睜眼咯!”
一邊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此時,翩翩白衣佳公子正單手舉著一只半打開的藍色錦盒。
錦盒內閃爍著銀光流轉的龍骨戒指,一大一小,緊緊地依偎著,如同一對璧人,彼此默語著:歲月可長,深情可抵。
微微瞇起雙眼,木綾狐疑著斷言:“莫非……你記起了世境?”
“不曾。”絡寒子神坦然地看向木綾,眼中赤誠可見。
將信將疑的木綾在尋不出半點破綻后,當即不死心地詐道:“你騙人。”
“內不欺己,外不欺人。”他看著她,笑得干凈透徹。
“當真?”
“當真。”
卻見木綾星眸一沉,伸出右手食指往下一指,不禁生氣道:“那你怎會單膝跪地?”
絡寒子神當下了然。
“這幾日,我翻閱了諸多世境的古籍,學了一些。想我與你在世境相識,合當用世境之禮。”
“……”
不帶這么玩兒的吧。
兩眼一翻,木綾一整個無語地干杵著。
心道:要怪,只能怪她見識淺薄,書看得太少。
想她曾經也在九穹天待過,若非自小沒有好好溫書習道,如何會一下九穹,就被人擄了去?
說到底,還是自身學藝不精。打鐵尚需自身硬。她啊,確實枉稱九穹天帝姬。
“那……這……你何時買的?為何我在世境不曾見過?”
“你那日離開后,我前去龍鱗殿求了先祖的一小片龍骨,自行打磨,做了兩枚龍骨戒,又尋了個錦盒,將之妥善收好。先祖之物,自是要緊之物,而你,于我同樣要緊。”
他說的是那般不徐不疾,仿佛所言不過是一件尋常之事。奈何,神情又是那般的鄭重與認真,話里話外,明里暗里,令人壓力倍增。
一時之間,倒令木綾不知所措了起來。
“若我不應……呢?”小心翼翼地開口,一顆心卻是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試探不好,可她還是想要試一試,是不是她退一步,他即轉身。
如若可以,自不必為一個也許無法成全的結局而傾盡一個人的感情。
小綾兒的小四兒可以清冷地過萬年,但不可以悲傷地去懷抱著舊人之憶過萬年。
絡寒子神,我的意思,你可懂?我的心思,你可瞧得明白?
他凝視著飄落的白梅花瓣,徐徐地飄落于她身前的如雪花瓣,鼻息間是清冽的梅香,他何嘗不是在凝視著她。
世人皆知梅花香,味淡然而清雅,卻獨忘了,唯梅枝之香,曠日持久,幽然入心,再難忘卻。
花開時,桃李紛紛,縱然美麗,然四季輪轉,春、夏、秋、冬,賞一花,不可獨賞春,愛一人,亦不可只愛她美好的時候,當是連它的葉、枝、根、皮都納入眼中。
花落之后,枝之香、葉之繁盛、根之滋養、皮之光影斑駁,皆傍一樹之名,積聚力量,承雨露風霜,越過冬之休養生息,則來年花開方可期。
“一夜相思,水邊清淺橫枝瘦。”
這便是他的回答,同時,也是他的心意。
不知她,可解?
心底湖水蕩開一片柔軟。她從來不是一個好忽悠的主,不會為了三言兩語的虛假甜蜜而深陷情海。
情之一字,于她,可有可無。有之甚幸,無則亦非憾事。況且,結局于她而言,真的很重要。
若兩情相悅,卻不得白首,實難令人信服,此情謂之深。倘若情薄,何必言愛,愛薄,則性涼,性涼,則必非良人,既非良人,必是牛鬼蛇神來騙情毀愛。
木綾蹲下身子,與絡寒子神平視。
星眸之中是一對漂亮的鳳目,鳳目之中閃爍著點點繁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們的頭頂是一株古梅樹,風搖影動,落花隨身。
“我替你戴上。”她伸出手,取了錦盒中略大的一枚,輕輕拉過他的手,親自將龍骨戒緩緩地推入修長的無名指。
掌心柔光乍現,拂過戒面的瞬間,專注的目光中漾開了一抹甜蜜。
“從今往后,它冠上了我的名。”
無名指,不再無名。
她無聲地凝望著他。
他亦明白了她的意思,學著她的模樣,親手替她戴上。
無聲之中,她亦有一言想要告訴他,只是,此一言還是被她忍下,藏在了心間:絡寒,我不信情,但我信你。
從今往后,木綾的世界多了一個人,她打算為這個人尋一個好結局。
“那你是應下了?”絡寒子神仍有些不確定。
他的心在這一刻變得有些荒唐,難以控制。
“傻話兒。”羅袖一拂,白梅花瓣簌簌而落,木綾踮腳湊近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面容,獻吻而諾。
皓月描來雙影雁,寒霜映出并頭梅。
散發著清冽雅香的古梅樹成為了他們的見證。
無論結局如何,都該盡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