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月半瞇著眼,恍惚的夢中是村口的那條泄洪渠,還是炎夏,泄洪渠邊上的灌木叢蟈蟈,子啦子啦的叫著,米月聽到有孩子們的嬉笑聲,可是十幾米見寬的水面延伸出很遠,卻見不到人影。“月兒,撈蝦,撈蝦。你怎么這么笨呢。”“米賀,你才笨。你有本事,你抓條鯽瓜子給我熬湯呀。”水波間突然冒出了幾個孩子,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氣呼呼的,小辮子跟著一顫一顫,突然腳底打滑,整個人跌進了水溝里,黃泥水灌了滿口。兩個大點兒的男孩和一個女孩,趕緊蹚著齊腰的水朝著女孩過來。米月覺得嘴里,鼻腔里都是黃泥水,腿一蹬,醒了。
桌上的手機,嗚嗚嗚的振動著,馬上就暴脾氣的快跳到地上了。米月下意識的,用手揩了一下嘴角,還好,沒有流口水。才拿起手機,父親米滿庫的聲音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從聽筒傳了出來,“老閨女,你明天回家不?”
米月下意識的就要說,“沒空兒,不回。”父親米滿庫的話又傳過來,“你滿志叔沒了。”米月要出口的話,卡在嗓子眼里,進而換了說辭問道,“怎么沒的?”
聽筒對面的聲音嘈雜起來,有人在和米滿庫溝通什么事情,過了一刻鐘時間,米滿庫的聲音再次傳過來,“喂,喂,老閨女,米月,你聽著呢沒?”
米月脖子夾著手機,用腳勾上辦公室的門,抱著自己打包的盒子,回了一句,“聽著呢,您說唄。”
米滿庫繼續(xù)他的話,“明天不是清明嗎?你們單位不放假?還那么忙嗎?”
米月看著電梯按鍵,掀眼皮瞅瞅天花板處的攝像頭。很無奈抬膝蓋,用了金雞獨立的姿勢,膝蓋頂住盒子,騰出一只手,按了電梯。一番操作之后,才集中精神回答父親的話,“清明節(jié)休息,不是想休息嗎,不想折騰。您還沒說,滿志叔咋沒了?”
這時,不知道是電梯間信號不好,還是米滿庫的耳聾恰到好處的犯了。米滿庫按自己的理解和米月說著,“多少錢也掙不完,身體是第一位的,身體垮了。掙多少錢都不夠花。”米月出了電梯,將盒子放進后備箱之后,雙手得到解放,松了一口氣。將電話拿穩(wěn),和父親說到,“沒有要加班,就是想著3天假,不想來回在路上折騰,想睡懶覺。您說,滿志叔咋回事兒?”
父親米滿庫的的聽力隨著手機信號的增強又好了,壓低聲音說,“腦溢血,到醫(yī)院就不行了。你要是不忙,就回來送送吧。當初對你們都不錯。”
米月回答,“知道了。”
不待米月再說話,米滿庫說道,“行嘞,掛了吧。”
米月未出口話再次哽在喉嚨,最后不吐不快的自言自語的說,“您自己保重身體。”
米月開車從停車場出來,沒有心氣兒理會老父親跟自己說的事兒,一路四十脈的車速回了家。周二車輛限行,所以米月才會在辦公室等到晚上8點才走,今天有點兒疲倦,在辦公室坐著坐著睡著了,所以延遲到了9點多往回走。
每天往返這條路,機械動作都能支配著車不迷路回家。米月的思緒飄的有點兒遠,公司總部第二次人事調(diào)整,米月在總部的“小米辣”偷偷給她傳信兒,新來的董事長真的要對她舉刀了,裁撤的分支機構(gòu),米月的新域分公司赫然在列,要將新域分公司和剛剛回國的國際事業(yè)部合并,人事任命文件已經(jīng)起草完了,新成立城市中心公司的領(lǐng)導班子除了技術(shù)總工之外,其他班子都是留用的國際事業(yè)部的,對米月的人事安排,還沒有商定。對于這種幾乎三年一次的調(diào)整,米月已經(jīng)習慣,令米月心里不舒服的是,忙了整整一個月的**人民醫(yī)院項目,因為特別低級的錯誤,經(jīng)濟標第一的情況下,無緣資格后審。
整個下午,米月都窩在辦公室復盤整個項目的投標工作,盤點這錯誤背后的真問題,結(jié)果還真被自己復盤出一堆糟心的事情,以至于自己倍感無力,加上最近加班熬的厲害。所以才會靠著椅背就睡著了。
回到家,家里客廳的燈已經(jīng)滅了,只有餐廳的小夜燈亮著。米月簡單洗漱了一下,到兒童房看了看睡著的女兒,關(guān)門退出來的時候和出門查看的母親方華走了正對面。
母女倆到餐桌的位置停下,母親方華將熱著的飯菜端到桌上,順便坐到餐桌另一側(cè)。米月吃完第一口飯,感覺對面的母親坐下了,吞咽之后問道,“您沒吃?”
方華瞪了米月一眼,看著米月一副餓得狠了,狼吞虎咽的樣子,終歸是沒有說太置氣的話,只是將手邊的湯碗往米月手邊推了推。“吃過了,也不瞅瞅幾點了。吃的太晚,影響胃消化。”說完之后,也就不再言語,而是在一旁看著米月吃。
米月的直覺是老太太有話和自己說,趕忙三兩下,扒拉完,仰脖把湯喝了。方華看米月這個不穩(wěn)重的樣兒,終于沒忍住還是嗔怪的說道,“四十歲的人了,你看看你這個樣子。讓魚刺卡死你。”
米月夸張的打個飽嗝,說道,“絕對不可能。我還是能夠體會到老媽對我的拳拳之心,殷殷之情的。”
方華被米月的貧嘴氣得,抬起了胳膊,比了一個手刀。米月條件反射的縮了一下脖子,緊閉了一下眼睛。沒有等來后續(xù),才顫巍巍的睜開了一只眼,見自己老娘已經(jīng)收勢坐好,還滿臉嚴肅的表情。于是也收了玩笑,問道,“怎么了?”
方華這才說道,“你爸給你打電話了吧?你滿志叔沒了。”
米月悶頭“嗯”了一聲。
方華繼續(xù)說道,“也是個苦命的人。明天你要是不忙,就回去送送吧。生前對你也不錯。”方華站起身,要拿碗去洗。米月連忙搶過方華手上的碗,說道,“我來,我自己來。您去睡吧。”
方華沒有和米月?lián)專瑓s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你和米柚有聯(lián)系嗎?”
米月一愣,誠實的搖了搖頭。
方華嘆了一口氣,擺擺手,說,“你趕緊收拾,收拾完,也早點兒歇著。黑眼圈都一指寬了。”
米月一噎,沒有再應聲,端著碗進了廚房。
米滿志是米月的堂叔,殺豬的。是父親米滿庫這一輩兒的最小的兄弟,所以年紀是最小的,如果米月沒有記錯的話,滿志叔只比自己大十六歲,五十六歲。不知道是不是終日里殺豬,身上的血腥氣太重,以至于滿志嬸很多年都沒能生下孩子。最后,夫妻無奈只好領(lǐng)養(yǎng)了滿志嬸娘家那邊的一個侄女,取名叫米柚。
米柚小時候還挺可愛的,米月記得自己中考那年,米柚才三四歲,女孩說話早,小米柚已經(jīng)能夠清楚的表達好多事兒了。農(nóng)村那時候還沒有嚴格的學前教育,小米柚對米月很崇拜,每次都是喊米月“大學生姐姐”。后來,米柚十六歲的時候,知道了自己的爸爸媽媽實際是自己的姑父姑姑之后,將兩個家都怨恨上了。所以叛逆期來得晚,但來勢兇猛,十九歲大一的時候,跟著學校門口的*宣美發(fā)師走了,去了那個黃“tony”老師的老家,蜀省茂州。家里接到學校通知,米氏老哥幾個趕到茂州的時候,自家的丫頭已經(jīng)懷孕兩個多月了。米滿志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非要讓打拐辦公室制裁了黃德友,而當?shù)毓簿值拿窬旧祥T之后,米柚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自愿的,警局同志口頭訓斥了黃德友一番之后,就以清官難斷家務事為由,麻利兒的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