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鶯鶯回去換了衣服,又喝了蘭蘭熬的姜湯,還是噴嚏不斷,中午吃了付嬸送來的一碗魚湯才提起來一些精神,炫下去兩碗大白米飯,吃完倒頭就睡,這一覺睡到了吃晚飯的點,蘭蘭做好飯去臥房叫她,柳鶯鶯昏昏沉沉的應著,卻怎么也爬不起來,迷迷糊糊感覺到一雙冰涼的手搭在自己的額頭上。
“壞了!哥,鶯鶯姐發燒了!”
蘭蘭叫了一聲,阿石馬上丟下筷子跑進來了,他一搭她額頭,果然滾燙。他道:“肯定是下午濕著吹風著涼了,你去把棉被拿出來給她蓋上,哥去找點麻黃。”
阿石在后院臺面上翻了又翻,就是沒找到麻黃,可能是用完了他沒發現,他和蘭蘭都很少生病,家里的草藥放著一年到頭也用不了兩次。阿石只得去鄰居家問問,菜公菜婆家倒是有藥,但都是些治關節疼痛的,好不容易翻出來一點板藍根,打開一看才發現放久了被蟲蛀了,倒是鴨婆翻出來一根麻黃,半截葛根,她家孩子多,這種常用藥倒都齊全。
阿石要切半截下來拿去,鴨婆擺擺手道:“切什么,都拿去。我大哥經常去山上放牛,到時候再叫他挖一些就是了。”
阿石只得道著謝拿回去了,他顧不得吃飯,趕緊把藥熬了下去,再去臥房里看柳鶯鶯,她還在昏睡,蘭蘭已給她蓋了厚厚的被子,敷上濕毛巾降溫。
而此時的柳鶯鶯陷入了各種夢境當中,她夢到自己落到了水里,被水推著往前飄。
一會兒飄到了她爹面前,她爹已經病入膏肓了,撐著最后一口氣惡狠狠的問她:“你還知道回來?錢呢?你都去萬花樓一年了,還沒接客嗎?”
一會兒又飄到許媽媽面前,許媽媽挑著她的下巴看來看去,笑道:“底子不錯,你是想現在接客賺銀子呢,還是愿意再吃幾年苦,讓媽媽好好調教調教,以后出來了做花魁娘子?”
一會兒又飄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那里有暖和的篝火,有跳舞的人群,還有人來水里撈她,她好像被撈起來了,感覺暖融融的……
等她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很多雙關切的眼睛。
“醒了,醒了,鶯鶯姐終于醒了。”
“鶯鶯,你睡了一天一夜,現在感覺怎么樣?還難受嗎?”
“鶯鶯妹子,你怎么這么不當心,女孩子家應該好好保養身體才是,不然老了容易遭病。”
“是啊,鶯鶯,我還天天叮囑我家文文呢,看來你也得天天被人叮囑著,這么不知道輕重。”
“鶯鶯姐,你餓不餓,我家還有剩的大米飯呢。”
柳鶯鶯待看清后,支撐著身體坐起來,勉強笑道:“付嬸,雙雙媽,鴨婆,雙雙,你們怎么都來了?”
付嬸道:“是鴨婆告訴我你病了,唉,鶯鶯,你也太不心疼自己的身子了,急著來給我和文文道謝,也要先換衣服啊。”
雙雙道:“鶯鶯姐,我們擔心你,不過,現在文文都成了村里的大英雄了,村長都夸他呢。”
鴨婆抿嘴笑著不說話。
蘭蘭見她醒了,早出去端藥過來了,阿石也端來了飯,眾人見她喝了藥,又吃完了一碗米飯,這才放心。
付嬸留下了半碗枇杷膏,握著柳鶯鶯的手道:“鶯鶯啊,病去如抽絲,每天含含枇杷膏,能止咳的。”
鴨婆也掏出了野山柚,道:“這是我大哥在山上摘的,回頭咳嗽了蒸了吃。”
放了東西,又關切了幾句,她們才離去。等屋里只剩下蘭蘭和阿石了,蘭蘭才道:“鶯鶯姐,你病了這一夜把我哥可急壞了,一晚上沒睡守著你。”
是嗎?柳鶯鶯看了一眼阿石,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阿石不好意思的轉移話題道:“你還想不想再睡會兒?”
柳鶯鶯搖搖頭,她睡得夠久了,她低頭聞聞自己身上,發現有一股汗餿味,她道:“我想洗個澡。”
阿石道:“現在別洗澡,病還沒好,容易再著涼。”
柳鶯鶯卻很固執,她身上不光有汗餿味,衣服還黏糊糊的,一點也不舒服,阿石見她堅持,只得妥協:“那好吧,我給你燒熱水,你拿澡盆到我屋里關上門窗洗,等身上干透了再喝一碗姜湯才許出來。”
“嗯。”
說著,阿石就去燒水了,他把后院里的大澡盆拿出來刷洗干凈,搬去了自己的臥房,又小心的把窗戶掩實,縫隙用濕抹布堵住。他望了望外頭,今日太陽好,又沒什么風,想來不會有事。
等柳鶯鶯起來,蘭蘭就把她蓋的棉被拿出去曬太陽了,雙雙媽走之前叮囑過她,太陽可以祛除病味,還說最好把床單也洗洗曬曬。蘭蘭翻出來柳鶯鶯之前買的東西,找到一床新床單,于是就把舊床單換下來拿到河邊去洗了,趁今日的好陽光一口氣曬干。
而這頭阿石已經給柳鶯鶯放好了洗澡水,把柳鶯鶯送入臥房后,阿石就去熬姜湯了,他知道柳鶯鶯洗澡久,如今生病之人體虛,只怕還會比平時久一點。
柳鶯鶯踏入阿石的臥房,只見這臥房除了一張床和一條晾衣竹竿竟什么也沒有,比蘭蘭的臥房小多了,柳鶯鶯心道,看來,這個做哥哥的還真是什么好東西都留給妹妹,看來,攢了錢還得再給他修個新臥房,那索性給蘭蘭也修一個吧,總不能因為她遲早要嫁出去就不留她的臥房……柳鶯鶯想到最后,下了一個結論,看來還是重建一個新房子比較好。
來到放好熱水的洗澡盆前,柳鶯鶯驚奇地發現,這里面竟然還擱了幾朵花,不過既不是月季也不是玫瑰,而是籬笆上野生的喇叭花,藍的,白的,紫的,粉的,靜靜的浮在水面上,這其中還有淡淡的香味,柳鶯鶯仔細一看,原來是地雷花,錢塘叫夜來香,這花夜里開放,阿石摘來的現在都是閉合的花苞,他竟還知道把花苞撕開一個口子,讓香味漏出來。
想到那夜她去摘花洗澡,回來沒發現阿石,后來阿石光著上半身抱著木盆跑出去的樣子柳鶯鶯現在還記得。她撲哧一笑,想不到他還挺細心,知道她喜歡用花瓣泡澡,只是,誰會用這種野花呀!真有誠心,就該去阿絮家門口給她摘幾朵來!
腹誹完后,柳鶯鶯解下衣衫邁進水中,阿石調的溫度有點高,但正適合她剛剛退燒的身體,她舒舒服服的泡在水里,享受著熱水浸潤皮膚的感覺……
阿石熬好了姜湯,跑到前院來聽動靜,見臥房沒聲音,便催促道:“鶯鶯,不可泡太久了,水涼了容易感冒。”
他說完就留神聽臥房里的回應,誰知柳鶯鶯并沒有說話,突然,傳來了“嘭”的一聲,同時聽到水花四濺的聲音。阿石心道不好,不會是滑倒了吧,他問道:“鶯鶯?怎么了?”
“阿石~我……我滑倒了,起不來了!”
果然如他所料,阿石焦急道:“你等一等,我去叫蘭蘭回來扶你。”
“阿石,水已經有點涼了……要不……你進來扶我一下吧。”里面傳來柳鶯鶯有氣無力的聲音。阿石想,壞了,定是摔得太重了,他就勸她別洗澡別洗澡,可她就是不聽,這下受涼沒好,又磕到了。
“阿石……”
柳鶯鶯的語氣里含著半分焦急,阿石見蘭蘭還沒回來,又怕柳鶯鶯泡冷水又發燒,只得咬牙推門進去了,他閉著眼,提醒道:“鶯鶯,我進來了,你背過去,把手伸給我。”
柳鶯鶯嗯了一聲,只見阿石閉著眼睛朝她的方向摸了過來,她輕笑一聲,心道還真是塊木頭,然后撩起一點水灑在阿石臉上。阿石驚訝的睜開眼,卻看見柳鶯鶯明目張膽的朝他笑,這樣子,分明就沒有滑倒。
“鶯鶯,你……”
“傻子,騙你的。”柳鶯鶯笑著從水中站起來,水汽氤氳,熱氣升騰,但初秋溫度不低,臥房中并沒有被熱氣籠罩,這也就是說,柳鶯鶯的身體明晃晃的映在了阿石的眼睛里。
阿石連忙閉上眼,道:“鶯鶯,你這是干什么?”
柳鶯鶯朝他走過來,溫柔笑道:“閉眼干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看。”
阿石當然知道她說的是那次在后院的尷尬時刻,那日他只是遠遠的瞥到了一眼她的背影,可今日……阿石控制不住回想剛剛看到的畫面,她白皙如牛乳的肌膚,恰到好處的渾圓,以及纖細緊致的腰肢和兩條如玉一樣的腿……
他不敢再想,忙背過身去抓起自己床上的薄被,反身蓋在柳鶯鶯身上,將她嚴嚴實實包裹著,這才睜開眼道:“鶯鶯,別鬧,會再受涼的。”
柳鶯鶯抬起頭看阿石的臉,他的臉從下面看上去下頜線曲線剛剛好,顯得十分硬朗堅毅,每次她把他逗到害羞的時候就會佯裝生氣,但溫和清澈的眼神偽裝不了。柳鶯鶯低頭道:“阿石,是不是有句話叫做寒從足起?”
阿石這才發現她沒穿鞋,赤著腳站在黃泥地上,身上的水落下來把泥地打濕了,黃泥化在她白嫩的小腳上。阿石連忙將她打橫抱起放到床上,用毛巾沾了熱水來給她把腳擦干凈,最后才把鞋拿過來放在床邊。
“你坐著別動,我去給你把衣服和姜湯拿過來,你先喝湯,喝完了穿好衣服再出來。”
說著,就把姜湯和衣服都放在床板上,然后轉身出了門,柳鶯鶯看著他逃也似的背影,不禁好笑起來:“這個木石頭,也太不解風情了。”
這頭阿石出了房間,正對上洗完被單回家的蘭蘭,兩兄妹大眼瞪小眼對望了一陣,蘭蘭這才放下木盆把阿石拉過來悄聲問道:“哥,你怎么從那里面出來?鶯鶯姐不是在里面洗澡嗎……”
“你別瞎猜。”阿石解釋道,“她洗好了,我給她送姜湯呢。”
蘭蘭顯然不相信,跟哥哥從小長大,十幾年了,他撒謊是什么樣子的蘭蘭還是知道的,她在心里斟酌了一會兒,道:“哥,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鶯鶯姐,想娶她做老婆了?”
阿石沉默了。若說沒看上,這顯然是違心的,可若說看上了……他拿什么去匹配她呢?
蘭蘭見她哥沉默,忙道:“哥,我偷偷告訴你啊,上回我問過鶯鶯姐了,她說沒看上你。”
……果然呢。阿石心想,他有什么能讓鶯鶯看上的呢,鶯鶯這樣的女子,應該沒有幾個男人能配得上吧。
柳鶯鶯喝完姜湯穿好衣服,清清爽爽的從阿石臥房里出來,看到阿石在院里跟蘭蘭一起晾床單,笑著上前打招呼:“蘭蘭,阿石,我洗完澡舒服多了,就跟你們說沒事不會著涼吧。”
蘭蘭笑著叫她出來曬曬太陽,阿石卻一言不發進了臥房,過了會兒,就看見他一個人抬著裝著洗澡水的大木盆去后院倒水了。
咦?怎么不理人呢?難道真生氣了?柳鶯鶯心想。
蘭蘭拉著她道:“鶯鶯姐,剛才我去洗床單碰到雙雙了,她有個請求,不好意思直接來問你,怕你拒絕,所以托我來問問你。”
柳鶯鶯挑挑眉,什么請求這么拐彎抹角的,她道:“說來聽聽。”
蘭蘭笑道:“她啊,新郎給她送的彩禮里面有一個香粉盒子,里面胭脂眉粉還有面膏什么的都齊全,但她和他娘弄了半天只畫出來一張大花臉,所以想問問你那日能不能去給她畫一下?因為要起個大早,而且又托了你給她彈琵琶曲,所以實在沒好意思來找你。”
柳鶯鶯扶額,看來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她道:“行,這有什么不行的。蘭蘭,我跟你說啊,等你成親那日,我也給你畫,畫個最時興的姣梨妝,怎么樣?”
蘭蘭沒好氣道:“說雙雙呢,鶯鶯姐你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柳鶯鶯擠著眼睛逗她:“難道,你就不準備嫁人啦?你就舍得讓你的二……你的未來夫君苦等?”
蘭蘭被她逗得羞紅了臉,頭一扭進屋做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