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籍文書?”
這一點柳鶯鶯倒從來沒想過,戶籍文書這東西寫著人的基本信息,若是用從前錢塘的,萬花樓等事都會記錄在冊,既然要跟阿石成親,倒不如重新弄個新的。
“莫先生有辦法?”
莫遇植笑道:“這事不難,我與縣太爺有些交情,柳姑娘若需要,且把生辰告訴我,改日做好了我給你送去。”
“好。下月十六我們喬遷新居,屆時也請先生來喝一杯農家米酒。”
“啊,這,這太好了!我一定前來!”
跟莫遇植聊完,二人就繼續去挑東西了。阿石糾結了一會兒,問道:“鶯鶯,為何不要你以前的東西?”
他說的是莫遇植提到的梨花木盒子。梨花木價格不便宜,里面的東西想必不是什么廢料。柳鶯鶯聽了阿石的問話,卻并沒有什么反應,只是淡淡道:“我不想要了。”
阿石望莫遇植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終還是沒再多說什么。
買完東西準備回程,卻正遇見娟兒在街頭茶館喝茶。
“娟兒,你怎么在這里?”
娟兒見了柳鶯鶯和阿石,笑道:“呀,鶯鶯,阿石,你們怎么來縣城了?”
柳鶯鶯笑道:“新房子快建好了,我們買些東西回去。”
娟兒點點頭,問道:“蘭蘭呢?她怎么不跟你們來縣城啦?”
小姑娘都愛湊熱鬧,何況是進縣城。柳鶯鶯看了一眼阿石,抿嘴笑道:“二土在我們家打家具呢……”
話不用說完,娟兒就立刻領悟了她的意思。她回家參加仲伯的喪事時也看到了,二土一有點空檔就到處看蘭蘭在不在,換誰都看得明白他的心思,只是沒想到,蘭蘭也愿意搭理他。
“這小子,從前一副沒長大的樣子,沒想到這么快就開竅了,只是怕他不懂事,讓蘭蘭受委屈。”
娟兒這話是對著阿石說的,阿石撓撓頭,道:“應該不會的。”
阿石撓了撓頭,柳鶯鶯看了眼阿石,笑道:“娟兒,你多慮了,我看二土比某些人開竅細心多了。”
她眼風望著阿石,娟兒哪能看不明白,捂著嘴直偷笑,笑了會兒,又望著縣學的方向嘆氣:“唉,二土是有著落了。不知道我們儒兒這回能不能考得過。”
阿石回頭一看,驚訝道:“儒兒今天也去考了?”
柳鶯鶯也道:“是嗎?都沒聽人提起,只知道陳謙今天來考了。”
娟兒點點頭,笑道:“爹說大伯剛過世,沒讓聲張,我今日也是特意來這里等他的,遠遠守著看一眼,也安心些。”
聽說今年的院試十分嚴格,主考官是從京城調過來的。村長家里早為著陳謙來考試的事情在村里鬧了個底朝天,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兒子就快當上秀才了,倒是伙叔一直沒吱聲,柳鶯鶯和阿石都不知道他們家陳儒也來考試,怪不得娟兒在這里喝茶了。
娟兒很是擔憂:“儒兒素日膽子小,不知道到了那考場上會不會怯懦看錯題目。”
柳鶯鶯笑道:“我看你不用擔心,從前我見過你弟弟寫的字,字跡工整流暢,筆鋒有力。都說從字上可見一個人的人品內心,我倒覺得,他是個心里有成算的。保不齊下個月成績一出來,你就是秀才姐姐了。”
柳鶯鶯一番話說得娟兒面上喜氣洋洋的,她忙請他二人也一起喝杯茶,道:“鶯鶯,你還會看字呢?”
她知道柳鶯鶯的出身,可在她的認知里,花樓姑娘都是家里窮得沒法子了,才賣身換錢的,家里供得起女兒念書認字的,怎么也不會淪落到花樓里來。
柳鶯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這也是從前在錢塘萬花樓學的。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多少都要會一些,才能引來那些文人才子。”
這里面的門道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柳鶯鶯只簡單解釋了兩句。不過娟兒雖不明白,但也知道錢塘是普天下數一數二的繁華地方,即便是那里的花樓,想必也是不一般的。
娟兒點點頭,點完頭反應過來,阿石還在邊上。她忙轉頭去看阿石,誰知阿石卻是面色如常,對柳鶯鶯說的萬花樓沒有半點異樣神色。難道,阿石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可……竟一點也不介意嗎?
“你看什么呢?”
柳鶯鶯見她神色古怪,又盯著阿石看,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她忙道:“娟兒,不必擔心。阿石對我的事情都知道的。”
阿石方才被娟兒盯得毛毛的,見柳鶯鶯如此說,才明白娟兒是為何,他點點頭,也道:“嗯。不過蘭蘭還不知道。”
言外之意是讓娟兒不要說漏嘴。娟兒點點頭,恍神了很久,嘴里自言自語說了一句:“難得。”
是的,難得。娟兒從賣身到無月樓第一天開始就知道,她這輩子都別想嫁人了,這世上沒有一個男人愿意娶花樓里出來的姑娘的,可偏偏,今天她看到了一個例外。
觀阿石神色,并非假意不介意。他看向柳鶯鶯時的眼神,有欣賞,有認同,有關切,唯獨沒有嫌棄。娟兒看向柳鶯鶯,也許,只有像她這樣美麗動人的女子才能收獲這種例外吧。
“既然說到這里,我聽儒兒說你們也準備成親了,村里人言可畏,你的事……最好還是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娟兒好意提醒道。柳鶯鶯人太實誠,阿石能認可她,不代表每一個人都能接受她,陳家村就那么大,要在那里生活,到底還是要有個清白的名聲才好。
“嗯,我知道,謝謝你。”柳鶯鶯自然能領會娟兒的好意,其實,若不是為了幫娟兒,她也不會向她挑明身份。
她雖不了解攸縣的人情,但即便是在錢塘,年紀大了的姑娘嫁人或是回家,尚且要被人戳脊梁骨。所以她本就沒打算嫁人,想著在萬花樓攢足了銀兩以后自己一個人瀟灑過日子,誰知來了個秦鑲玉把她擠下來了,她才不得不嫁給裘員外,也是為了頓多得些銀子,來日被休,也能有不少錢。
可如今……她心里有了阿石,比起賺錢瀟灑過日子,她竟更期待跟阿石在小小的陳家村過著簡單平凡的小日子。
略坐了會兒,見天色不早了,二人遂告辭回村。
回到村里已是深夜,剛進家門就聽見蘭蘭在哭,看見阿石和柳鶯鶯回來,哭訴道:“哥,鶯鶯姐,我們家的豬死了。”
豬死了?
“怎么回事?”阿石看向蘭蘭身邊的二土。
柳鶯鶯也納悶,這豬蘭蘭和阿石每日都給它煮豬食吃,天冷了還鋪了干稻草,養的白白胖胖的,比其他家的豬都養得好,怎么會死呢?
二土剛想說話,蘭蘭哭著道:“我也不知道……晚上我正做飯呢……聽到豬在棚里叫……我過去一看……它掙扎了一下就口吐白沫……我忙去找二土哥……再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它沒氣了……”
二人忙走到后院一看,這豬果然已經倒在地上沒了氣。
阿石簡單看了一下,突然不說話了,他回頭跟二土對視一眼,二土朝他暗暗點了點頭。
是被人毒死的。
二土一早就看出來了,可阿石沒回來,他不好跟蘭蘭說,怕她一個小女孩子家被嚇壞了。現在阿石也發現了端倪,他才說道:“阿石,今日我和廣叔在你家做柜子,那頭又有不少人做工,人又多又雜,我想了一圈,也想不到是誰。”
蘭蘭聽他這么說,不解道:“二土哥,你說什么呢?什么想不到是誰?”
柳鶯鶯搖搖頭,嘆氣道:“蘭蘭,他的意思是,這豬是被人毒死的。”
蘭蘭驚叫了一聲:“毒死的?怎么會……”
阿石道:“口吐白沫,舌頭發黑,鼻內有黑血,是吃了鼠藥。”
“鼠藥?哥……是誰這么狠?”
這豬已經養得這么大了,等到了年下就能殺了吃了,村里人都知道這養牲畜的不易,誰會干這種缺德的事情呢?
柳鶯鶯也在想,毒死人家家里的豬,這種事情可謂是損人不利己到了極點。能干出這種事的,必然是對他們家很是怨恨的人。可如此怨恨他們家的,到底有誰呢?
“我現在就去告訴村長。”
這事兒出在村里,還是要讓村長出面查清楚,只是鼠藥家家戶戶都有,只怕沒那么好查。
阿石跟二土往村長家去了,柳鶯鶯抹了抹蘭蘭臉上的淚水,道:“蘭蘭,先別哭了,好好想想今天都有誰來過?”
蘭蘭抽泣著道:“今日好多人來過,廣叔、二土哥打柜子,勇哥、黑土哥、牛哥、雞公,這些人是來幫工的,還有付嬸和文文、牛嫂和鴨婆、進進和潤兒、菜公菜婆、喬姨、阿絮姐,他們都是來串門看熱鬧的。”
阿石的新房即將落成,氣派的二層石磚房十分惹眼,村里人有事沒事就來串串門,看看房子。難道……是有人眼紅他們的房子?故意使絆子報復?但這來的人實在太多,一時也想不通是誰下的黑手。
柳鶯鶯還在思考著,阿石已經回來了,他道:“跟村長說過了,村長叫我們明天去他家,他必給我們一個公道。”
既然村長已經發話了,那就等著他裁決了。
到了第二日,村長把讓阿石和柳鶯鶯坐下,讓蘭蘭一個個把昨天去過他們家的人叫過來問話。第一個來的是付嬸。
村長問道:“付嬸,昨天阿石家的豬被毒死了,你在他家串門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
“什么?豬被毒死了?阿石,可是真的?!哎喲……造孽啊……是哪個這么缺德哦?我昨天帶文文去看你們房子了,后來又看老廣打柜子,沒看到什么人啊……”
第二個來的是牛哥牛嫂。
“下毒?不可能吧?我們家在村里養牛這么久,也沒人下毒呀,你家就一頭豬,莫是老鼠藥下錯地方,誤給豬吃了吧?”
第三個來的是黑土兩口子。
“什么?這肯定是有人暗中做缺德事了!阿石,你別急,我們幫你一起找!等找到了必打得他滿地找牙!”
第四個來的是喬姨。
“我不知道呀,昨日我就去他家里叫我男人回家吃飯,陪他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回去以后我就沒出過門。”
村長聽完,繼續問道:“那你有沒有接近過豬圈?”
“沒有,就在院子里。”
村長沉默了片刻,讓喬姨走了。等喬姨面無表情的離開后,村長這才回頭,看了一眼阿石,又看了一眼柳鶯鶯和蘭蘭,最終對著柳鶯鶯說道:“鶯鶯妹子,這事你怎么看?”
柳鶯鶯正盯著喬姨的背影,見村長問她,她對上村長的眼睛,見村長目光清明,她道:“村長,我跟你的想法一樣,毒死我們家豬的,恐怕就是這個喬姨了。”
蘭蘭疑惑道:“為什么呀?喬姨也沒說什么呀?”
在蘭蘭看來,他們每個人說的話都差不多,她聽不出來有什么問題。
村長沒說話,柳鶯鶯道:“剛剛問的所有人,在聽到我們豬死了第一反應都很驚訝,甚至有些憤怒,可只有喬姨,她全程都很平靜,就好像……”
“就好像早就知道我們家的豬死了。”
柳鶯鶯看向阿石,點了點頭。豬是昨日夜里才發現有問題的,今天一早他們就來村長家了,按理說應該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家的豬死了的消息,所以每個人的反應都是不敢相信,而這個時候,越淡定的人越有問題。
到這里,柳鶯鶯才明白村長今日讓他們來的原因。她頗欣賞的看了一眼村長,難怪村里人都信服他,從前村長夫人意圖接老神仙的事害蘭蘭,后又打了蘭蘭,他也算主持了公道,而后又不計前嫌依然跟阿石家正常往來,連陳謙的婚禮他都特意親自來請,今日有能在只言片語之間找到真兇。
“多謝村長。”
這句感謝倒是發自肺腑,若單是他們,是斷斷叫不動這些人來一一問話的。
村長沉吟道:“阿石,你準備私了還是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