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石,你準備私了還是公了呢?”
若是私了,則由他們自己去廣叔家里要說法,若是公了,則需要找到人證物證,上府衙遞狀紙。
村長有此一問,也是有道理的。一來,這鼠藥家家戶戶都有,要查起來并不容易,二來,看喬姨今日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想必是早已毀滅了證據,不會輕易招供。
村里沒有動用私刑的權利,要公了只能鬧到府衙去,可府衙打官司花費大,又麻煩,一般不是特別嚴重的事情都沒人想大老遠去縣里。
阿石也犯了難,他倒不是想公了還是私了的事,他是顧及廣叔,喬姨畢竟是他的老婆,最終還是會傷了廣叔的臉面。柳鶯鶯看出阿石的心思,她忙對村長道:“村長,今日多謝你,我們回去再合計合計。”
村長點點頭,他們都是有成算的人,他既把人找出來了,就由他們自己去處理吧。
柳鶯鶯將阿石和蘭蘭都帶了出來,蘭蘭道:“哥,你猶豫什么,就該告到縣衙去,讓縣太爺狠狠打她的板子。”
蘭蘭為了把豬養好,每次殺的豬草都比別人家多,好幾次還把手割破了,現在豬就這么被毒死了,叫她怎能不氣。
阿石道:“蘭蘭,告到縣衙,你讓廣叔怎么辦。”
前有偷人一事,已經讓廣叔丟盡了臉,如今再抖摟出下毒的事,還要鬧上府衙,這不是讓廣叔更為難嗎?
柳鶯鶯卻不這么認為,她道:“阿石,下毒不是小事,若你為了廣叔的顏面放過她這一次,她心存僥幸,下次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你該怎么辦?”
蘭蘭點點頭:“鶯鶯姐說得對,哥,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她都敢下毒了,難道我們還要放過她嗎?”
阿石聽他們都如此說,這才點頭道:“你們說得對,我去找她去。”
說著,就要往旁邊廣叔家里去,柳鶯鶯牽住他的袖子道:“你準備怎么說?”
阿石道:“我直接問她。”
他不信那女人敢不承認。
柳鶯鶯卻搖搖頭,道:“直接問,只怕她會咬死不認,回頭,倒說我們誣陷她。”
這也是村長問他們的用意,這樣的事情公了其實并不是上策,人證物證都未必有。
柳鶯鶯道:“一會兒看我的。”
說著,三人就往廣叔屋里來了。
到了廣叔家里,廣叔正準備去阿石家上工,見他們一行三個人都過來了,問道:“阿石,你們怎么來了?”
柳鶯鶯笑道:“廣叔,沒事,我們就是來找喬姨嘮嘮嗑。”
廣叔點了點頭,道:“好,那我先去打柜子里。”
“嗯,蘭蘭你陪廣叔去吧。”
屋里的喬姨一早聽見動靜,出來一看是他們三個,神色古怪的瞥了一眼柳鶯鶯道:“我還要去河邊洗衣裳呢。”
柳鶯鶯忙推阿石道:“阿石,快,去幫喬姨把盆和棒槌都拿著,別把她累著了。”
阿石按她說的過去接喬姨手上的東西,喬姨忙躲道:“干什么?你們什么意思?”
柳鶯鶯笑道:“喬姨,你說什么呢,我們沒什么意思,就是想幫你的忙。”
阿石一把將喬姨手上的木盆和棒槌奪了過來,喬姨被他高大的身軀震懾住,不敢再去搶奪。
“走啊喬姨,我們陪您去洗衣裳。”
喬姨見他們這架勢,只得硬著頭皮往溪邊走。阿石端著木盆拿著棒槌,柳鶯鶯則笑著跟在她身后,二人都一言不發,一直跟到溪邊。
等到了溪邊,已有不少人在洗衣裳了,溪邊歡聲笑語不斷,突然見他們三人這個奇怪的組合走過來,紛紛閉了嘴,時不時打量一下看他們是個什么章程。
“好了喬姨,給您拿過來了。”
喬姨怪異的看了他們一言,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蹲下來洗衣裳了。
柳鶯鶯突然道:“哎呀,阿石,你看你,把喬姨洗衣裳用的棒槌都搞丟了,還不快回去找找掉哪兒了。”
阿石心領神會,道:“是啊,出來的時候我明明拿著的,喬姨,不好意思啊,我去找找。”
喬姨見阿石要走,忙道:“不要緊,衣服不臟,搓一搓就好了。”
可阿石似沒聽見似的,只一味往喬姨家里走去。喬姨見叫不動阿石,瞪了一眼一旁笑瞇瞇的柳鶯鶯,蹲下來繼續洗衣裳。
柳鶯鶯道:“喬姨,你說你的命怎么這么好呀,怎么能遇到廣叔這么好的男人?”
喬姨只埋頭洗衣裳,壓根不想搭理她。
柳鶯鶯繼續道:“可是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好命呢?讓我來猜猜看。我想,廣叔一定有什么隱疾,對吧?”
此話一出,喬姨手上的動作忽然就停住了,柳鶯鶯見她這樣,料定自己沒猜錯,她看了一眼周邊的人,緩緩蹲下來低聲道:“真可憐,背著個生不出孩子的名聲,替自己男人隱瞞,想想都覺得委屈,是不是?”
喬姨突然抬起頭,怒目圓瞪,她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話來:“你想怎么樣?”
“呀,你怎么急啦?”柳鶯鶯四下環顧,笑道,“沒見這里許多人呢嗎?真吵嚷出來,吃虧的是誰呀?”
喬姨聽她如此說,果然收住了情緒,冷著臉道:“你想怎么樣?”
廣叔那方面的隱疾,她從嫁過來之前就知道了,可她娘家窮,只有嫁給廣叔還能過過好日子。婚后廣叔對她言聽計從,銀錢上也從沒有斷過她的,對她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要保密他有隱疾的事情。
這事如此機密,柳鶯鶯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想怎么樣呀,喬姨,我就是跟你嘮嘮嗑而已,你這么緊張干什么呀。”柳鶯鶯笑著站了起來,她往阿石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喬姨也站了起來,她內心有些不安,道:“柳鶯鶯,這個事你從哪里知道的?”
柳鶯鶯噗嗤笑道:“我怎么能知道?自然是喬姨你閑聊時告訴我的。”
“你……”喬姨的拳頭都捏緊了,但人多眼雜,她不敢打,也不敢大聲反駁。
柳鶯鶯又往阿石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漫不經心道:“喬姨,偷人的事情廣叔可以原諒,那四處散布他身懷隱疾的事情,你說他能不能原諒?”
喬姨聽了此話如遭雷擊,自然是不能的,在人都說廣叔疼老婆,對她言聽計從,可她見識過他發怒的樣子,那是唯一一次,她用他的隱疾來斥罵他,那一次,她遭到了重重的一記耳光,廣叔說,若再敢提一個字,就把她打死。
“我……我沒有。”
“你沒有?那我是怎么知道的?”
喬姨強裝鎮定道:“是你自己猜到的,不關我的事。”
柳鶯鶯笑道:“本來這么說是可以的,可是,現在已經不可以了。”
“你……什么意思?”
這時,阿石拿著棒槌過來了,他笑道:“找到了,就掉在坡下溝縫里,我費了點勁才拿到的,喬姨,給你。”
阿石笑著把棒槌遞過來,喬姨順著阿石的袖口看到了一個紅色的東西,那花紋……她瞬間臉白如紙。
那是,她繡的歡好荷包。
“你……”
“噓——小點聲。”柳鶯鶯伸出一根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下,道,“喬姨,拿過來了,你用吧。”
“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那荷包是她偷偷繡的,原本是打算送給勇哥的,后來東窗事發,勇哥再也不會跟她有瓜葛了,她不舍得丟,夜深人靜時拿出來看一看,一向藏得很隱秘,他們是怎么發現的……
柳鶯鶯笑道:“喬姨,你說,一會兒我哭著去找廣叔,就說你勾引我未來夫君,還跟他抱怨你男人不舉,他會怎么辦呀?”
喬姨聽了此話,猶如冰水潑面,打了好幾個寒戰。
“根,本,沒,有,的,事。”
“是嗎?那我現在就去找廣叔,看看他信誰的。”
柳鶯鶯笑了一聲,果然往家里走去,喬姨見她真要去,忙伸手拉住她,面如死灰道:“我說,我什么都說,你別去。”
很好。
“那就回去把話說清楚吧。”
柳鶯鶯跟阿石對視了一眼,總算肯招了。
到了家,喬姨關緊大門,這才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事情的經過,原來,是村長夫人嫉妒阿石家的房子規格超過了他們家,想用點什么手段出一口氣,這心思被喬姨看穿,她就出主意把豬給毒死,再以房子風水不好要重建的名義鼓動村長拆了房子,村長夫人聽了果然覺得好,那鼠藥,就是她給喬姨的。
阿石聽完,氣憤的拍著桌子道:“惡毒!”
柳鶯鶯穩住阿石的手,道:“喬姨,確定只是毒死豬嗎?”
她不信,一頭豬而已,怎么能認定一個房子風水不好呢?
喬姨猶猶豫豫,道:“還……還打算抓一只黃鼠狼放進去。”
果然。
從一開始柳鶯鶯就懷疑這事沒那么簡單,他們家最惹眼的明明就是那個新房子,都敢下毒了,怎么可能只單單沖著那頭豬來呢?而且,喬姨雖跟他們有些舊怨,但她素來不是一個膽子大的,若沒有人主使,她未必敢做這等事,難怪,村長叫她來問話的時候她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想來,是一早就跟村長夫人商量好了,真出了事也能讓她來拉一把。
“我……我全都說了,那頭豬的錢我也愿意讓我男人賠,你們……你們可別……”
柳鶯鶯冷笑道:“你倒是膽子大,料定了廣叔怎么樣都會容下你,我告訴你,你若配合我們,那豬的錢也不用你賠,若還敢興風作浪,我一定把你的秘密說出去。”
“那……那荷包。”
柳鶯鶯給阿石使了一個眼色,阿石從袖中把荷包掏出來丟還了回去。
從廣叔家出來,阿石忍不住問道:“鶯鶯,你怎知她那東西塞在枕頭芯里?”
柳鶯鶯扶額笑道:“我也是猜的。”
“那你怎么知道廣叔他……”
這事阿石怎么也沒想明白,柳鶯鶯嘆了一口氣,道:“阿石,你說,什么樣的男人能毫不介意妻子出軌呀?而且,我在廣叔的眼神里,看出他對喬姨似乎有些愧疚。”
她素來對男女之事最為敏銳,只是這兩點,就足夠讓柳鶯鶯做出那樣的猜測了。
過了幾天,陳家村出了一件奇事。
阿石新建的房子來了兩只黃鼠狼,上躥下跳了一陣就走了,誰知到了下午,那兩只黃鼠狼又回來了,停留了好一會兒才走,眾人都說是不祥,可進去一看,竟留了一地的花生。
“這可是大祥瑞啊!”
“是啊!阿石家的房子風水好,有福啊!”
“可不,黃鼠狼最通靈了,肯定是有神仙在背后庇佑他們家呢!”
柳鶯鶯偷偷笑道:“阿石,你說,村長夫人知道了,會不會氣得把茶杯都砸了?”
村長家。
“碰——”
村長夫人狠狠把凳子踢倒在地,罵道:“竟敢弄出這種假祥瑞來騙人!簡直就是不要臉皮!”
喬姨苦笑道:“是啊,沒想到他們有這一手啊,村長夫人,還是算了吧。”
“算了?你沒看他們家的臥房修得快比我們堂屋還寬敞了?讓我們的臉往哪里擱?!”村長夫人很是氣憤。她怎么能忍受阿石那個泥腿子高出她家謙兒這么大一截呢?
“村長夫人,這也沒什么,由他們去罷了。”喬姨十分苦惱,她無比悔恨當時為何要接下村長夫人的話茬,答應了下毒之事,早知道柳鶯鶯這么有手段,她怎么也不敢招惹呀。
村長夫人氣道:“你怎么也變成軟骨頭了?忘了被阿石這個后生逼著給柳鶯鶯道歉的事了?”
喬姨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這也不算什么。村長夫人,我先走了。”
她趕緊趁著這個空檔溜了,她可不敢再跟村長夫人一條線算計阿石家了。
喬姨一跑,村長夫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氣沖沖回屋正看見阿絮在炒菜,看了一眼便喝道:“這菜放這么多鹽干什么?不知道我跟你公爹吃不了太咸的嗎?”
阿絮抬起眼看著她,半晌,不聲不響的又把鹽罐子放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