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再買一匹可太貴了。”
莫遇植的馬是訓練過的，很好找回，可他們家的馬是普通的馬，聽不懂口哨，只能漫山遍野的去找，因此她提前就讓二土和蘭蘭在山林附近等候，秦鑲玉一棄馬就把馬兒拉回來。柳鶯鶯感慨萬分，她什么時候也如此痛惜銀子了。
“阿石，咱們家還有多少銀子呀？”
“大概還有十二三兩吧，怎么了？”
“十二三兩，這怎么夠……”
“怎么了？”
“你忘啦？三月婚期呀！”
“哦。”
看來，還得想辦法多賺些銀子了，柳鶯鶯心里慢慢想著，她和阿石的成親禮可不能糊弄過去，可如今還能做點什么賺銀子呢……
大年初十。
阿石家里，二土又在忙碌碌的剖篾片，蘭蘭則一張一張的印畫。眼看快到元宵，聽說仁華縣有燈會，他們已經打算好了，這次要備上多多的材料，在仁華縣賺個盆滿缽滿再回來。
“哥，我還沒去過仁華，聽說那里的火腿很有名，等我賺了銀子，買一只回來嘗嘗。”蘭蘭一邊印畫一邊期待著。
阿石微笑著點了點頭，想起什么又補了一句：“這回別再買那么多東西回來了，賺的銀子自己留著，以后好過日子。”
他說的以后自然是指蘭蘭跟二土成親以后。二土聽了，嘿嘿笑道：“沒事石頭，她喜歡什么就買什么，以后的事有我呢。”
蘭蘭望著二土，二人相視一笑。柳鶯鶯又開始起雞皮疙瘩了，這兩人如今真是蜜里調油似的，當著他們也不避諱，但她心里又有幾分羨慕，什么時候阿石也能這樣會說甜言蜜語討她開心就好了。
想起阿石醉酒的樣子，柳鶯鶯不禁覺得有些心癢癢的，要是能讓他再喝醉一次就好了，可是自從那次以后，阿石就再也不肯喝酒了……
“對了鶯鶯姐，秦姐姐來信了沒有，她走了這幾天，我都覺得家里冷清了。”秦鑲玉走的時候她沒見到最后一面，這會兒都覺得有些想她了。
柳鶯鶯搖搖頭，道：“哪能這么快，估計得安頓好了才會來信吧。”她們臨別時確實約好了以后互通信件，就算在天南海北，也有個互相惦記的朋友。
二土道：“蘭蘭，這村里不光是你惦記你的秦姐姐，還有個人比你還惦記。”
柳鶯鶯知道，二土說的是陳謙，秦鑲玉在的時候，他一天要來阿石家里三四趟，什么借鋤頭送玉米，能找的借口都找遍了，后來柳鶯鶯索性讓秦鑲玉別出房門，這可倒好，陳謙日日趕飯點來，總要見到秦鑲玉才罷休。
如今秦鑲玉走了，他問了幾次下落柳鶯鶯也不告訴他，陳謙也才死心，總算不再來阿石家里了。
蘭蘭聳聳肩，道：“我才不關心他。”
這個話題并沒有繼續(xù)下去，因為柳鶯鶯突然想到一件事，她道：“蘭蘭，你剛剛說的火腿，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啊！”
蘭蘭納悶道：“火腿？”
柳鶯鶯笑了笑，道：“仁華縣的東西可比我們攸縣好吧？尤其火腿這種放得住又好吃的東西，你們反正也要去仁華，索性多買些火腿回來，回程的時候拉到縣城去賣，這樣不又能賺一筆了？”
“這倒是個好主意。”二土道。這趟去仁華賣花燈，回來反正也是空車，難得去趟仁華，不如買些東西到攸縣來賣，雖說賣不了太多，可這是順路的事，并不多費事。
“鶯鶯姐，你可太聰明了！”蘭蘭眼睛都放光了，她已經在想象自己拿著滿滿一包銀子回來的場景了。
柳鶯鶯見蘭蘭一副春風滿面干勁十足的樣子，心里也為她高興，村里的女孩大多沒見過世面，蘭蘭如今都敢跟二土去仁華做買賣了，想來往后的日子一定差不了。
可蘭蘭他們有了賺錢的門路，她和阿石可上哪兒賺銀子呢？柳鶯鶯犯了難，三月中旬就是婚期了，很多東西要提前準備，出了節(jié)就得開始陸續(xù)買起來了。
這時，二土突然說道：“鶯鶯妹子，我前幾天聽儒兒說他給人寫信賺了些銀子，你既也會寫字，不去也去縣城支個攤，或許也能賺一點呢？”
陳儒今年已經不打算繼續(xù)上學堂了，自己買了書溫習，為了補貼家用，他在縣城支了攤替人寫字，空了就在位置上看書，十分刻苦。
“怎么能去搶他的生意……”柳鶯鶯道，可二土的話卻給了她另外的靈感，“我還會畫畫呀！二土，謝謝你！你可太棒了！”
柳鶯鶯想到了，她雖不能去跟陳儒搶寫字的生意，但她可以畫畫，錢塘就有專門給人畫畫的畫師在街頭擺攤，那些漂亮女孩們都愿意來，讓畫師畫出她們美麗的容顏，更有那媒婆說親，雙方交換著彼此的畫像，若看對眼了，就能更快的促成一對良緣。
二土被她一夸，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問道：“那……明日一起出發(fā)？是送你到攸縣還是一道往仁華去呢？”
就只有一輛馬車，已說好了借給二土和蘭蘭使的，柳鶯鶯搖搖頭道：“不必，我和阿石去找牛哥借牛車到攸縣就好。”
二土他們要帶一堆做花燈的材料過去，回來還要拉東西到縣城賣，若柳鶯鶯坐上去，馬車就要少放許多東西，倒不如跟阿石另外租了牛哥的牛車過去，頭天去第二天就能回來，也不怕家里長久沒人有什么事端。
事情說定，四個人就分頭行動，分別去了攸縣和仁華縣。出村的時候，付叔付嬸聽說阿石要去縣城，忙準備了一套衣服和一包點心給他們帶去，原來，陳儒為了多賺些銀子，趁著新年寫信的人多，近幾日都沒回來，可他出門時也沒帶換洗衣物，付嬸掛心著他，托阿石叮囑他要按時吃飯，莫苦了自己。
跟付叔付嬸這頭說話的功夫，對面阿絮不知何時也出來了，她手里拿著一包東西，看著阿石欲言又止。柳鶯鶯沒理會她，拉著阿石就要走。
“石……阿石。”阿絮終于叫住了他。
阿石回過頭，問道：“何事？”
阿絮垂下眼簾，猶豫了一會兒，道：“我如今有了身孕，我爹娘為著照看我，不能去縣城給外祖和舅舅拜年，你……能否幫我把這些帶到我外祖家，代我爹娘問聲好？”
阿絮居然有身孕了？什么時候的事？柳鶯鶯看了看她沒什么變化的肚子，想來也沒多久吧，看來，陳謙近日不再來問秦鑲玉的事，一方面是柳鶯鶯不肯提，另一方面也許就是他知道阿絮有孕的事了吧？
捎個東西這倒不是什么大事，何況前腳才答應給陳儒捎，阿石見柳鶯鶯沒說什么，便接過包袱，道了聲：“好。”
阿絮見他接了過去，露出一抹笑容，告訴了阿石她外祖家的住址，又道：“我有身孕的事也是剛剛才知道，若是外祖聽了想捎帶什么東西給我，你若方便就幫著拿回來，若不方便就推拒了，就說等出了節(jié)家里沒那么忙了，我爹娘再去拜會。”
“好。”
拿上付叔付嬸和阿絮托付的東西，阿石這才駕著車帶著柳鶯鶯往村外走去。柳鶯鶯坐在車上回頭看了一眼，見阿絮已經回了家，她沒再多想，而是往車上一躺，悠悠閑閑的曬著太陽，伸手往包袱里掏出一個梨，放在嘴邊啃了一口，吃不完又遞給阿石。
阿石接過她吃了一半的梨放入嘴中繼續(xù)吃了起來，他吃了兩口，見柳鶯鶯不說話，他道：“鶯鶯，這次去縣城，可要先去莫先生家里？”
柳鶯鶯“嗯”了一聲，莫遇植家的畫具和紙張都是最好的，反正他也沒法拿走了，她費這么大勁成全了他和秦鑲玉，順走一套畫具也不算什么吧。
到了莫遇植家里，柳鶯鶯把他交代的話原樣說給小秋和小冬兩個人聽，兩個人先是哭了一場，后又去找香案要祭拜，誰也沒提取身契的事。
柳鶯鶯無暇管她們，她自顧自收走了莫遇植的畫具，道：“這套畫具莫先生說贈予我了，其他的東西你們自行處置。”
說著，柳鶯鶯就抱著畫具打開院門往外走，誰知門一開，竟見一個留著長須、年紀五十左右、個子不高的大叔站在門口正準備敲門，面上還掛著一抹笑道：“莫兄，你終于回……”
后半句話在看到阿石和柳鶯鶯時戛然而止。
“你們是？”
林海業(yè)打量著柳鶯鶯，見她懷里抱著的東西很是眼熟，似乎正是莫遇植從前用的那套畫具，他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你們是何人？”
柳鶯鶯突然看見這么一個人站在門口，被嚇了一大跳，見這人穿著長衫，身上不僅有書卷氣，還有一絲威嚴，憑借多年識人的本領，柳鶯鶯很快就推測出來，眼前這個人是個當官的，能大晚上來找莫遇植的，想來，就是那個頗為欣賞莫遇植，甚至把自家空閑的宅院都白給他住的縣太爺林海業(yè)了。
“林大人，您來了，我們老爺他……他死了！”小秋聽到動靜出來看，見是林海業(yè)，她忙哭著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林海業(yè)先是一驚，后打量著拿莫遇植東西的兩個人，他進了屋，關上了門，不悅道：“跟本官進來。”
柳鶯鶯暗道不好，這縣太爺跟莫遇植素來有交情，現(xiàn)如今莫遇植一死，她就來這里拿人家的畫具，這行徑落在縣太爺眼里，不恰如強盜土匪一般嗎？
待林海業(yè)坐定，她忙識趣的跪了下來，道：“林大人，這是莫先生臨終前送給我的，他知道我喜歡畫畫，也沒別的能送我這個外甥女，只得把這套畫具送我了。”
聽到“外甥女”三個字，林海業(yè)才想起來從前莫遇植找他為自己失散多年的外甥女重上戶籍一事，他放下了一些防備，道：“你就是莫兄的外甥女柳鶯鶯？”
柳鶯鶯聽他語氣松緩不少，忙點頭道：“是的。”
小秋也道：“林大人，她確是我們老爺?shù)耐馍嫷靡皇趾卯嫞覀兝蠣斣缬幸庖堰@套畫具送她，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如今……想來，這也是老爺?shù)倪z愿。”
小秋真是反應快，有了外甥女的頭銜，再加上小秋的助攻，林海業(yè)總算全然放下了心，他看了看，見柳鶯鶯身邊還跪著一個大個子，他道：“那這位是？”
柳鶯鶯抬頭道：“我的夫君。”
林海業(yè)打量了一會兒阿石，這才道：“莫兄是如何死的？你們且一一說來。”
柳鶯鶯只得把莫遇植與秦鑲玉的過往糾葛和如今被打手追得跳崖之事一一說了，林海業(yè)聽得眉頭緊皺，又是唏噓又是氣憤，最后一拍桌子道：“好個萬花樓！本官定要為莫兄討個公道！”
小秋和小冬連連下跪道：“多謝林大人了！”
柳鶯鶯見此情狀，也趕忙拉著阿石磕頭道謝。林海業(yè)嘆了口氣，叫她們都起來，又道：“莫兄在世上也沒半個親人，既然如今你已找回，他的喪禮，也該由你替他操辦才是。”
操辦喪禮？柳鶯鶯兩眼一黑，她哪有這個空呢？再加上這莫遇植壓根沒死呀，這給活人辦喪不是咒人家嗎？
但頂著林海業(yè)的壓力，柳鶯鶯只得點頭應承道：“應該的，應該的，只是我如今已嫁人，這喪禮不便大辦，不如，就由我把舅舅的衣物帶回去，立一個衣冠冢，時時祭拜罷了。”
林海業(yè)搖搖頭：“不，莫兄在我攸縣雖說不過一年，但他的學子也有幾十上百，莫兄的喪儀，必得好好操辦才是。”
“……是。”
柳鶯鶯只得認命的低下了頭，這趟來縣城是來賺錢的，沒想到最后竟變成了要給莫遇植辦喪事，她也是著實沒有想到。這辦喪禮也費錢，不知道莫遇植還有多少體己，別是全帶去倉前礦地給他岳丈治病了，這樣的話，她還得自己貼上不少錢，實在是苦啊……
柳鶯鶯痛心疾首的拍著腿，莫遇植啊，你們二人跑得倒是瀟灑，這爛攤子還得我們來收拾啊！
柳鶯鶯此刻的模樣落在林海業(yè)眼中，卻是外甥女一腔懷念舅舅之心，他心中感慨，到底是血脈相連，就算失散這么多年，也還是有親情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