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節，天上雨淅淅瀝瀝的下著，水汽充斥在整個街道上，霧蒙蒙的，看什么都模糊不清。

已經是晚春了，但氣溫依舊低下，十度左右的天，女生卻穿著單薄的印花黑色短袖和牛仔長褲，在雨中騎著摩托疾馳。

醫院門口停了許多出租車，為了在雨天謀生意，個個拉下車窗朝醫院門口探頭，招呼著出來的人上自己的車。

此時，摩托車也在門口剎住。女生利落的翻身下車，迅速摘下頭盔單手拎著，另一只手快速撩了一把頭發，隨即邁開腿狂奔進住院部。

跑到一間病房門口時，她才停了下來，在門前平復呼吸，額頭上薄汗和雨水混雜在一起，她順手抹了下，才走進病房。

床上躺著的中年婦女，聽到開門聲，扶著病床兩邊的護欄，緩慢地支起身子。

“珺珺來啦？不是跟你說媽媽沒事嗎，怎么還來呀，你這孩子，渾身都濕透了啊，怎么不穿雨衣啊？今天不是上課嗎？這才剛開學一個月都不到呢，又請假了啊？你先去廁所拿個毛巾擦擦。”她嘴上雖然在說她，但眼睛一直盯著女生看，止不住的關切。

盧雪祈皺著的眉，在聽到她那些嗔怪的話語之后松了下來，走進衛生間拿了塊毛巾就往頭上擦。

“不是跟您說了要吃早飯，怎么老是不聽呢，您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貧血，還總是不吃早飯，害得我操心。”

“我這不是出門太急了，又忘記了嘛，再說了，我最近都有好好吃飯的呀，只是今天廠里那個小春請假了，忙不過來啦，叫我早點過去幫忙。”她看著自己從廁所出來擰著眉的女兒，有些心虛的和她解釋道。

“怎么又是小春請假呢？她一個月請五六次假，還都得讓您去幫忙，怎么偏找您不找別人呢？您能不能別老跟個救世主一樣這也幫那也幫的？您看，現在生了病，您幫的那些人，有誰關心啊？”

盧雪祈坐下把毛巾搭在護欄上，然后削蘋果，對著病床上面色蒼白的母親，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盧瓊嵐就這么靜靜的聽著女兒說，面上有一絲糾結又愧疚的神色。

“人家也不容易，家里三個孩子，確實忙不過來啊，聽說孩子早上發燒了，她就馬上請假帶孩子去醫院了，都是當媽的，我也能體諒她。”盧瓊嵐囁嚅著發白的唇，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盧雪祈的臉色。

盧雪祈聽著盧母如此說道，又皺了下眉，一聲沒吭，手里削著的蘋果皮被刀刃牽斷了，她切下來一小塊，喂給盧母，盧母拿起護欄上的毛巾給她仔細的擦了下頭發。

病房門突然打開，被重重的拍到墻上。男人拎著水果，眼睛一直盯著手機，表情愉悅，站定在病床前，盧雪祈削蘋果的手突然一頓，然后又繼續。

“你怎么來了？又不好好上課？就知道逃課，一點都不學好，什么時候能像你哥一樣？”男人放下手機，嚴肅的瞪著盧雪祈。

盧雪祈沒給他一點眼神，自顧自的把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遞到盧母嘴邊。

“珺珺啊，你爸來了，你就先回去換個衣服，然后上課去吧，你爸也都是為你好，就是說話沖了點，別放在心上。媽沒什么事，不用你操心。”盧母吃了塊蘋果，理了下盧雪祈垂落在鬢角的碎發，看著她的臉，溫柔的說。

盧雪祈坐著沒說話，毛章成把貼著墻的凳子一腳踹出來，在地上摩擦出呲啦的聲響，坐下就刷著短視頻，把手機音量開的整個病房都聽得見。

盧雪祈皺了眉，整張臉垮了下來，但還是沒說話，喂盧母把蘋果吃完了，她才起身。

“那我先回學校了媽，您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說完，盧雪祈站起來拿頭盔。

“好，珺珺你路上慢點，不要總是騎摩托車了，不安全。”盧母說。

“切，天天在學校鬼混，女孩子也不像個女孩子樣，不好好學習就知道談戀愛，真是一點都不像話，還沒毛駱銘文靜聽話，你什么時候能像他一樣啊？”

盧雪祈抱著頭盔朝病房門口走去，突然聽到他說這話，停下了腳步，回頭盯著他看，輕哂一聲：“關你屁事？”

毛章成突然面色通紅，站起來走過去朝她扇了一巴掌，大聲呵斥道：“我是你爸！還說不得你了？”

盧雪祈被扇得耳朵一陣翁鳴，她笑了下，把臉轉過來正對著毛章成一字一句地說道：“又不是親生的，還真把你自己當回事了？”毛章成怒目圓睜，用手指著她一時間說不出話，只吐出個“你”字，盧雪祈摔門就走了。

今天是周四，虞瀾焉剛從學校的圖書館走出來，就被路過的摩托車濺了一褲子水，他抬眼看到了摩托車的車牌愣了下，嘴角掀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挽起褲腳，脫下校服外套蓋在書上，抱著一堆沉甸甸的書，向教學樓走去。

復陽中學的圖書館位于女生宿舍樓的左側，虞瀾焉抱著書從宿舍后面走過去，剛好碰到那輛剛才濺他一身水的摩托車主人正蹲在停車場一旁的草坪邊上。

虞瀾焉站在盧雪祈的背后盯了她一會，見她要轉過身來，立馬收回視線，準備向前走去，余光看她好像沒有往他這里瞧的意思，他就停下腳步，放輕了呼吸，遠遠的看著她。

盧雪祈停好車，發現草坪里有只小貓，下這么大的雨又無處可避，只能在草坪里瑟瑟發抖，于是她在停車場四處搜尋有沒有可以讓它避雨的東西，正好角落里有幾個泡沫紙箱還有氣泡膜，大概是學校超市進貨后還沒來的及處理，她趕忙拿了一個，用鑰匙在側上方挖了兩個小洞，又墊了兩張氣泡膜進去，走到草坪里把小貓放箱子里，又把箱子抱到灌木叢里放著。

“好了，我只幫你到這，希望你能活下來。”盧雪祈對著箱子喃喃自語道，箱子里傳出一陣“喵”聲，似是回應。

做完這些，盧雪祈總感覺有道視線落在她這里很久了，于是她突然轉頭，虞瀾焉猝不及防，沒來得及躲避視線，就和她對視上了。

盧雪祈一看，男生185的個子，臉很白，高挺的鼻梁上一直有雨在淌下來，細密的睫毛上也沾著水珠，他的嘴唇色澤自然，有雨水的滋潤，看起來更有光澤了，最搞笑的是，他竟然脫了校服外套把書蓋著，自己淋雨。

盧雪祈覺得有趣，看他長的又一副乖學生的模樣，校服領口的扣子扣的一絲不茍，便起了逗弄的心思，朝他吹了下口哨。

虞瀾焉像是被嚇到了，聽到她的口哨聲，眼睛突然眨了一下，緊接著耳朵就開始像滴血一樣的發紅，后知后覺是在被她戲弄，他抬起腳就走。

“誒，新同學，你長挺帥啊！”盧雪祈含笑叫住他，虞瀾焉走了兩步頓了兩秒，只見他脖頸都紅了，然后反應過來了，馬上又快速穿過女生宿舍樓，朝著教學樓的方向前進。

盧雪祈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和脖子還有耳朵的兩抹紅，不經意彎了下唇角。

還，挺有意思的。她這么想。抬腳就回宿舍換衣服去了。

盧雪祈換完衣服剛躺上床，手機就傳來叮咚一陣的鈴聲。

杜語靖：哎，祈姐，你下午來上課不？

盧雪祈：不去。

杜語靖：那爍哥叫我們打球你去不去？

盧雪祈覺得一陣莫名，江爍都和她不熟，然后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才回。

盧雪祈：去吧。

杜語靖：好嘞，那過會兒球場見！

合上手機，盧雪祈抬手遮住了眼睛，躺了片刻，她下床在桌子上摸出一盒煙，葡萄味的百樂，拿出一根走到陽臺上點燃，猛吸一口，呼出來一股香甜的葡萄味。

雨停了，微風吹得煙熏到了眼睛，她瞇了瞇眼，用指尖掐斷了煙頭，扔在了桌面的煙灰缸里，走出了宿舍。

“眠姐，等會我和祈姐去打球，你去不去看啊？”杜語靖戳了戳同桌許眠的胳膊說。

“我下課了再去，我要上課。你等會幫我問問祈祈今天上午怎么了。”許眠正在寫作業，被他這么戳，認真的思考了一下。

“收到！保證完成眠大人交代的任務！”杜語靖朝許眠敬了個禮，然后趁著剛好下課的間隙，偷摸從后門帶著幾個小弟溜了出去。

許眠看到他這副樣子，忍俊不禁，嘴角微微上揚，臉上帶著一絲靦腆的紅暈。

盧雪祈換了身黑色連帽衛衣，底下穿了個運動褲，兩只手插在衛衣前兜里，嘴里還叼著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眼神迷離，好像沒睡醒的樣子，懶散的往操場某個角落走去。

現在是下午最后一節課，操場上還有一個班準備上體育課，他們正在做熱身運動，盧雪祈隨便瞟了眼，然后繼續往球場走。

正在領頭做拉伸的虞瀾焉看到她的背影呆住了，一時沒了動作和聲響，然后反應過來又繼續喊口號拉伸，眼睛卻時不時看向球場的方向。

江爍已經在球場上投了一會籃了，轉頭一瞥，看到了正在往他這個角落走近的盧雪祈。

“喂，能不能快點？”江爍勾了下唇，朝不遠處的盧雪祈喊到。

“急什么，又不差這一會。”盧雪祈無語的看了眼江爍回應到。

“我說，我們很熟嗎？這就約我打球了？”盧雪祈嘴角一勾，饒有興味的看著正在運球的江爍，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她也不著急，朝著江爍走去，把嘴里的棒棒糖咬碎了，小棒吐在了地上。

“啞巴了？說話。”盧雪祈走著走著，走到了江爍的面前，他們一下子離得很近，幾乎快碰到對方的鼻子了。

江爍被這突如其來的靠近嚇得后退了半步，鼻尖上冒出了細細的汗，運球的手也在此刻停了下來，他咽了咽口水，對上她的視線，彎唇：“我贏你一球，你就跟我談戀愛怎么樣？”

盧雪祈笑了，退了半步，斜眼對他說：“你贏了再說。”

虞瀾焉站在不遠處，看到了這一幕，右手下意識的攥住了衣擺，指節發白。

杜語靖和幾個小弟此時正好從球場門口進來，朝盧雪祈的方向大力揮了下手：“祈姐！我們來了！”

“來的正好，這小子說要和我比劃一下呢，你們來做個見證。”盧雪祈開玩笑的語氣里透露出來對江爍的嘲諷。

“爍哥，你怎么想的，我們祈姐可是女籃隊長啊，好歹也是蟬聯了咱們市蟬聯五年的女籃第一呢，從初中就開始打了！”杜語靖大聲的喊到，邊上的幾個小弟也附和說“是啊是啊。”

“我江爍好歹也是個男的，連進個球都進不了，那怎么好意思追女生？”江爍笑了下，看著盧雪祈，但話卻是對杜語靖說的。

盧雪祈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把他的球搶了過來，左手運球。

杜語靖一聽，這還能聽不出來是什么貓膩嗎，他會心一笑：“你小子，沒看出來啊，竟然喜歡我們祈姐，我們祈姐的那些風流事跡可不少哩。你有啥實力啊？”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語畢，他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盯著盧雪祈找破綻，想從她的手里搶到球。

盧雪祈也不急，運球的手速也是軟綿無力的樣子，但不停的在變換球的位置。

虞瀾焉在球場門口看著她，眼睛一瞬不瞬的一直盯著，眼睛早就染上了一抹暖意與細膩。

盧雪祈突然伸出右手擋在江爍的胳膊前，他立馬反應過來朝右邊防守，結果盧雪祈只是做了個假動作，預判了他會防右側，所以右手放下來，立馬運球變換到右手，改用左手擋拆，接著就是越過了他，直接流暢的三步上籃，她頭也沒回的投了出去。

中了，真好。虞瀾焉在心里默默的為她歡呼，手心也在不經意間出了些許薄汗，他的唇角輕輕上揚，眼里也是止不住的喜悅。

江爍猝然一怔，好似被這戛然而止的比試結果給鎮住了，眼神從不可置信變成了滿滿的失落。

“走了，杜語靖。”盧雪祈把球甩給江爍，就從兜里掏了根煙出來點燃，往教學樓方向走去。

“好嘞姐。”杜語靖屁顛屁顛的跟在她屁股后面，走之前不忘招呼幾個小弟跑過去安慰還傻站著的江爍。

“哎，姐，你今天上午怎么了？”杜語靖追到盧雪祈旁邊和她并排走問到。

“沒什么，我媽低血糖暈倒了。”

“那改天我去你們家玩的時候買點阿膠給阿姨，補氣血，我爸最近剛出差帶回來的。”

“不用了。”盧雪祈擺了擺手。

虞瀾焉看他們走了，就悄悄的回到了自己的體育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