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半,城市在交錯的車流和清脆的鳥鳴聲中漸漸蘇醒過來。
坐落在N市沿江大道步行街口的飲品店按時營業。這家店據說從珍珠奶茶剛在臺灣火起來時就在了,這么多年過去了,它始終占領著這條街最好的位置——盡管存在感并不高。
“叮咚。”有人進來了,但不是第一個。他瞥見廚房里的燈光,轉身把掛在門邊的粉色圍裙穿上,然后直挺挺地往收銀臺一杵,站著打起了瞌睡。
然而廚房里丁零當啷的聲音從進門開始就沒停過,居然堅持不懈地發出了整整十分鐘的噪音。收銀臺前的男人終于睜開半只眼睛不耐煩道:“一大早的,你是在拆家嗎?”
“這時候你知道吵了。”廚房的門從里面被打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姑娘半靠著門,一手拿著水果刀,示威似的朝他揮了揮,“昨天早上我補覺,你在干什么?一大早開了四個攪拌機,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店專賣果醬呢。”
“好了好了,別吵了。”二人劍拔弩張地對峙時,不知什么時候店內又進來一人,“阿煙,你先把刀收起來。小鋒,你坐到沙發這邊。我有事和你們說。”
阿煙哼了一聲,回廚房把刀洗起來放好。
小鋒混沒坐相地往沙發上一癱,立刻被正要入座的阿煙踩了一腳。他忍無可忍道:“你有完沒完了,起床氣還能隔天發作的?不是跟你解釋了昨天上午有單子嗎?”
“我樂意,誰管你。”
“你?!”
“停停停,先別吵了。”男人身心俱疲地橫在他們中間,“今天上午也有單子,所以你們倆別再糾結這件事了,好嗎?”
阿煙皺眉:“說到這個,清哥,我早就想問了,這兩天單子是不是有點多了?還都是在白天。不會有什么事發生了吧?”
“異常情況暫時沒有監測到。不過,”清哥話鋒一轉,“第四個人,我找到了。”
*****
上午九點,東方酒店門前車水馬龍。
一樓宴客廳看起來是被包了,門口掛著醒目的“金榜題名”。里面坐著一群半大的男生女生,分散在七八張圓桌面前嘰嘰喳喳。
“嗶——”
音響發出刺耳的聲音,大家不約而同地噤聲看向聲源。一個男生正靠在音響邊上,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啊,操作失誤了,你們繼續。”
幾個男生大樂,馬上跳下位置,一邊跑過去一邊嚷嚷道:“班長,我來教你!”
人多確實力量大,他一個人沒能弄懂的音響被三四個人七手八腳地折騰明白了。
“林松,謝師宴結束了旁邊球場見?”下臺前,一個男生朝他擠眉弄眼。
“那當然。”他笑笑。
宴會馬上就開始了,女班長姍姍來遲地站在林松身邊,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不好意思啊,我才知道酒店的機器壞了,訂好的鮮榨果汁是外包的,那家店飲料做晚了,剛剛在樓下等他們送過來呢。”
“沒事,也是麻煩你了。”林松說,“那我們先發飲料還是直接上去?”
“不用,店員道歉的時候跟我們說可以免費送過來,我請他們上來幫忙發了。”
林松頷首,再和搭檔對了一遍詞,上臺開始主持他們班級的謝師宴。
臺下,小鋒抱著一筐包裝好的鮮榨果汁,阿煙給每個同學發飲料。發完第一桌,阿煙回頭看了一眼小鋒,小鋒搖了搖頭。
發完第二桌,阿煙又回頭看了一眼小鋒,他還是搖了搖頭。
發完第三桌……
連老師那桌也發完了,二人站在門口處嘀嘀咕咕:“我沒感覺到那個人。”
“我也沒有,但是清哥不可能出錯的。”
小鋒忍不住嗆她:“是是是,反正他干什么都是對的——你倒是找出來啊?”
阿煙正要發作,卻發現先前站在臺上主持節目的男生下臺之后徑直朝這邊走來。小鋒也轉頭看向他,眼神突然就變了。
“……?”原本只是想過來看看這對一直在門口說小話的店員在干什么的林松,一下子受到兩雙灼熱目光的注視,立刻停下了腳步。
這種感覺難以形容,他身上似乎存在某種微妙的磁場,牽引著二人的神經。
阿煙率先作出反應,她擺出一副足以迷惑人的笑臉來,說道:“小同學,我們想和你核對一下飲料情況,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當然。”林松跟著他們走到宴客廳外,小鋒面無表情地對著手機念賬單明細,而阿煙則暗中觀察著他。
訂飲料的事情是林松和女班長一起商量下來的,他確認無誤后就準備在小鋒提供的單子上簽字,阿煙卻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溫度很高,一瞬間的灼燒感幾乎讓林松以為她在放火燒自己。但那陣燙人的熱意倏然消逝,仿佛只是個錯覺。她的臉色如常,甚至帶著一絲驚訝和欣喜,這時他才回過神來,抽回手道:“怎么了,還有什么問題嗎?”
阿煙這一動作讓小鋒也看到了,林松的手腕上纏著一串漆黑的珠子,細看之下隱約流動著綠色的暗光。
“給你這個的人,”小鋒指著那串珠子,”有沒有說過什么讓你無法理解的話?”
林松回想一會兒,如實說:“給我這個的人是我的小叔……”他的臉色在說完這句話之后驟變,阿煙以為他想起了什么,然而林松眼神直直地看向他們的身后。一個穿著制服的服務員面帶微笑地推著一車菜從側門進來,看方向應該是要去宴會廳里上菜,但他的半張臉卻是布滿了黑色的絨毛。
這個畫面實在是過于驚悚,以至于林松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阿煙皺了皺鼻子,回頭看了一眼。而小鋒已經轉身沖了過去,林松看見他的身旁化出了一圈白光。不過瞬息之間,他已經逼近那個古怪的服務員,而那陣白光竟然凝成了一柄長劍,徑直就要劈向他!
面前的服務員突然抬起頭,漆黑的那半邊臉不對稱地笑了起來。下一秒,黑色絨毛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屬于正常人類的驚恐的臉。小鋒并指一收,劍意頃刻消散,但那個服務員還是被嚇暈了過去。
饒是林松生性淡定,也不免被這一分鐘不到時間內發生的變故驚到了。
阿煙暗道糟糕,她看見一陣黑氣乘風飄進宴會廳了,里面坐著的可全是手無寸鐵之力的普通人類。她下意識地抬手,卻馬上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清哥!”
小鋒看到他趕到,也稍微放松了些:“你總算到了,那家伙看樣子也是沖著這個小子來的。但他現在到里面去了,我們怎么辦?”
清哥松手,看向林松。
事態緊急,關系到同學們的安全,林松看向清哥,不再廢話:“我需要你的幫助。”
阿煙睜大了眼睛,明顯還有些狀況外。清哥爽快地把手搭在他的背后,林松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從身后傳來,他閉上眼睛默念口訣,腕間的珠串立刻發出了明亮的光芒。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仿佛風過密林。宴會廳門口的兩株富貴竹突然暴長,直直地伸入廳中,頂端的竹枝如同利劍一般逼近那股不詳的黑氣,旁生的竹葉將其牢牢鎖住。
擒住那怪物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氣。誰知剛被嚇暈過去的服務員偏在此時悠悠醒轉,看到面前的一幕,又嚇得大叫了一聲。小鋒一個手刀將其劈暈,但已經晚了,原本全神貫注在飯局上的老師和同學們回頭看到眼前的景象,發出了不同程度的驚嘆。
林松猝不及防聽到他們的大叫聲,一個手抖露了破綻。怪物伺機而動,從縫隙間竄出,直直飛向人群里叫得最大聲的胖子。
千鈞一發之際,林松忽覺身邊一道奪目的火光穿風而去,化作一只箭簇,精準地命中黑霧。黑霧如有形體般被釘在墻上,不斷發出尖叫聲,聲音凄戾非常,廳中的人聽見后全部暈了過去。清哥沉著臉扔出一只拳頭大的口袋,黑霧和箭簇都被收了進去。
好好一頓謝師宴,吃成這個樣子,林松嘆了口氣。轉頭卻看見阿煙整個人軟了下來,靠著墻壁,臉色蒼白如紙。
“你……”林松被她這幅樣子嚇了一跳。小鋒上前把她背起來,對清哥說:“這邊就交給你了。”
清哥點頭,拍了拍林松的肩膀,說:“你跟他走,晚點我與你們匯合。”
林松猶豫地看著里面昏迷的老師們和同學們,清哥溫和道:“他們沒事,放心吧。”
他的話給林松打了一針鎮定劑,林松低頭說了聲謝謝,然后轉身跟上并沒等自己的小鋒。
*****
阿煙縮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張雪白的臉和一頭烏黑的長發。林松在一旁看了片刻,沒忍住輕聲問道:“她沒事吧?”
“不用這么小聲,她現在肯定睡得比豬還沉。”小鋒語氣沒什么起伏,“功夫不到家,強行用這種水平的招式和燃燒壽元沒區別。”
林松沒說話,沉默地盯著自己的手。
“你也不必太愧疚,畢竟實戰經驗不足。況且換作是誰,她都會這么做的。”小鋒硬邦邦地安慰道。
林松勉強勾了下嘴角,說:“你們經常碰到這種情況嗎?”
“沒有,但已經模擬過很多次了。”
“模擬?”
清哥這時恰好從里面出來,他脫下外套,笑道:“是這樣,我們有一個作戰系統。戰斗招式全都數據化保存在系統里面,只要通過儀器進入學習模式,就可以了解和學習使用自己的能力。”
林松點點頭。
清哥說:“對了,還沒介紹一下呢。我叫張河清,是玄武一脈的傳人。”他指著正在昏睡的阿煙,“李南煙,屬朱雀的。你今年應該是十八?她就比你大兩歲。”
小鋒簡潔道:“懷鋒。”
林松在心里記下大家的名字,說:“我叫林松,是東方蒼龍一脈的,請多指教。”
張河清微笑說:“歡迎你的到來——關于你自己,你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