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用餐時間，林忠義告訴學員們：＂跟大家說一個好消息。我們武術老師今天開始回來上課了。大家要好好把握，跟老師好好學。＂

招弟發現，學員們聽到這個消息，好似災難降臨，全都苦著一張臉。

她感受到這不尋常的氣氛，等林忠義離開后，悄聲問杜恩惠：＂大家怎么了？＂

杜恩惠告訴她：＂前陣子武術老師受傷，所以你都沒見過他。看來是出院了，所以回來上課了。＂

她加快吃飯速度：

＂教武術的老師很嚴，吃過飯要趕快去練功，比他晚進去的一定挨揍。他手掌好大，我看過有人被他呼一巴掌后，當場昏過去。＂

招弟不敢多問，簡單吃過飯后，就準備練功。

學員們相繼進教室，自動自發的暖身。

但過不了多久，大家還是不自覺的邊拉筋邊聊天：

＂好像暖身還不夠，這里好痛。＂

＂你要邊拉筋邊揉，不要一下子劈開。＂

＂雙喜百貨公司開幕那天，你有去嗎？＂

＂我回家幫忙做水泥工。怎么了？＂

＂有明星來剪彩啊。＂

＂誰？＂

＂白蘭啊。＂

＂啊！我看過她演的港都夜雨，她好漂亮。她本人長怎樣？＂

＂好美，就像仙女下凡。＂

全場鬧哄哄，但是當武術老師一進教室，立即鴉雀無聲。

由于學員進戲團的時間不同，程度不一，所以武術老師鄭武雄將學員依程度分成三組，他再逐一輪流指導。

他雙手打著節拍：＂走！＂一邊調整學員的身段和舞槍舞刀劍的招式：＂上，下，左，右....＂

已經學了一段時間的學員們，一邊耍弄長槍或刀劍，一邊排出隊形，一個接著一個和武術老師練習過招。

武術老師手持長槍從學員頭上繞過：＂從上面，一二三......方向和時間要抓準......＂

有時朝學員擲長槍，讓學員用腳踢回去。

這些招弟都不會，于是自動跟兩個八九歲男孩一起練，但是鄭武雄不同意：

＂肅光跟阿富比你早來一年多，你一個人練吧。＂說完，指著小角落，要招弟獨自去練。

沒人跟招弟同一組，只有她是白紙一張，因此練功的時候都是單獨一人，無人可分享甘苦。

所幸招弟對于劈腿拉筋、甩手、踢腿和伸直等動作，很快就能達到武術老師的要求。

又經過幾堂課，鄭武雄要招弟練習蹲馬步，等到她練到能保持正確姿勢，并且能堅持一段時間，便讓招弟雙腿夾上一盆水，警告她：＂水盆打翻就要吃藤條。＂

他對招弟的學習態度頗為滿意，續道：

＂聽說你是繳了學費來學戲的？團長怎么待你，我不管。在我這兒，不管是綁戲囝仔還是繳學費的，只要沒達到標準，我一概照打不誤。＂

招弟暗道：＂絕不給你機會。＂

她已經取得平衡，為了撐過老師規定的時間，試著讓肌肉放松，讓心思放空。

鄭武雄到各小組教學一圈回來后，看著招弟腳下的地板沒有濺出一滴水，忍不住問：＂你以前都沒學過？＂

＂沒有。＂

＂好，來個拿頂。＂他要招弟面向墻壁，開始練起倒立功夫。

招弟完全不行，但是她咬著牙，一次又一次的練習。

鄭武雄心想：＂看吧。哪有天生什么都會的人，那我不是白活了。先讓這孩子多吃點苦頭，再提點她一些小技巧。＂

招弟練到腦部充血，雙手幾乎扭傷，才終于抓到平衡訣竅，漸漸能維持一分鐘，甚至十分鐘。

期間，鄭武雄時不時就過來調整她的姿勢，看她能支撐一段時間后，便在靠近頭部的地上，放了一盆水，再次警告招弟：＂頭發要是沾溼了，皮就繃緊一點。＂

嚇得招弟即使腦充血，雙手發麻發酸，抖著手，也不敢稍稍放松。

杜恩惠趁隙偷偷告訴她：＂撐住啊，這一鞭下去會痛很久。＂

招弟想的卻是：＂我才不在乎皮肉痛，這是尊嚴的問題。＂

武術老師心想：＂這孩子個性挺剛強，到現在都沒吃過我的鞭子。＂

他告訴招弟：

＂今天我特地花時間教你的這幾招，回去要好好練。不要讓我覺得我是浪費時間，那我可不饒你。＂眼睛往旁邊一瞄，手上藤條就連續往幾個學員的小腿招呼：

＂發什么呆！走！＂

＂快！翻滾！＂

＂動作太慢！＂

＂你皮在癢了是不是！＂

為了達到老師的要求，每次練功，招弟都是第一個進來，最后一個離開，回到寢室也是抓到機會就練。

晚上趁同寢的室友們都睡著了，就偷偷爬起來貼痠痛膏藥，早上起來再撕掉。

到了初七這天。

音樂課。

老樂師刻意讓招弟在學員面前吹奏曲子。

大家聽了招弟的吹奏都感到驚奇，面面相覷。

有人想：＂這么快就學會了？怎么可能！＂

也有人想：＂根本老早就學過了。＂

還有人想：＂招弟是注定吃這行飯。＂

眾人的反應，令老樂師相當得意。

他點點頭：＂吹起來有模有樣，明天的西索米，你也來。就排在第三組。＂

招弟真是太高興了，心想：＂爸爸媽媽，我學會烏笛仔，也能出去表演了。＂

下課時，招弟恭送老樂師出門。

老樂師問：＂你明天還來不來？＂

招弟朝老樂師九十度鞠躬：＂只要老師還愿意教我，我一定去的。＂

老樂師呵呵笑：＂我喜歡音樂，喜歡分享。教到你這樣的學生，我是很有成就感啊。那就繼續來吧。＂

他沉吟道：＂等你年紀再大一點，我帶你去秀場看看。彈奏幾首歌而已，客人一高興，就往杯子里丟小費，不輸你唱歌仔戲啊。＂

招弟感激老樂師的坦白與交心，于是也說出心聲：

＂歌仔戲是我的興趣，又可以賺錢，所以想好好鉆研。我思故我在，錢也在。吹奏樂器我也很喜歡，謝謝老師愿意教我，我一定認真學。＂說完，發自內心的就地叩拜。

老樂師心想：＂好孩子。我把我會的，全部傳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