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熱心的指導田紀妮，有關拋接扇子的技巧。
田紀妮練了好幾次，仍是偶有失誤，便開始埋怨：＂我們把男女老幼的角色全演遍了。除了主角。＂
杜恩惠站起身，拾起長劍走向招弟，一邊回應田紀妮：＂阿姐說，戲棚站久就是你的啦。＂
招弟上前拿住杜恩惠的左手，將杜恩惠一勾，帶向自己，用劍柄點向杜恩惠的右手臂，喊道：＂點穴！＂
杜恩惠配合著一動不動，笑著說：＂招弟如果來當男主角，不知道會迷死多少人？＂
招弟微微一笑，心想：＂會的。＂說著瞥了一眼郭梅枝。
她常常在郭梅枝練習馬鞭舞的時候，偷偷留意，暗中學習。
郭梅枝揮著馬鞭，一身是汗。
她看了時鐘一眼，已經是中午十二點。
這意味著，休息時間到了！
她雙眼放光，揮動手中馬鞭，配合身體的起伏，做了勒馬與下馬的動作，一本正經的說：
＂弟兄們辛苦了，在下告辭了！＂接著自己為自己配音，＂嗆嗆嗆嗆＂的做起系馬的動作。
招弟立即來到一旁，語帶討好：＂枝仔，你的馬鞭舞，真好看。＂
郭梅枝一臉得意，沒有答腔，繼續收拾自己的練習道具。
招弟接著說：
＂我在書里看過，那個文官武官，還有旦角的馬鞭舞，各有各的美。這根馬鞭能舞得好，真的是賞心悅目。＂說著便抬高手臂，徒手做出揮馬鞭的動作。
郭梅枝問：＂你說話很文雅，有一種特殊的氣質，你上過學？＂
招弟：＂有的。＂
郭梅枝：＂嗯，確實。看起來像個讀書人。＂
杜恩惠在一旁補充：＂招弟最愛看書了。她的書，幾乎把床占滿了。＂
郭梅枝心想：＂這個人值得結交。＂
她有心和招弟拉近關系，臉上隨即堆滿笑容：＂借助一根小小馬鞭，比穿上華麗的戲服更有看頭。＂暗道：＂我可是練習了很久，還偷偷找了幾個師傅學過，你們哪能跟我比？＂
她將剛剛收進柜子里的馬鞭，再次取出來，做了幾個漂亮的動作給招弟看，一邊抓起花穗：
＂剛剛你那個動作，很容易甩到頭飾。在舞臺上表演，只要讓這花穗一纏上，就夠你瞧了，觀眾不笑掉大牙才怪。＂
她示范正確的動作：＂注意看。要這樣揮，朝這個方向。＂
她邊說邊演練起來，吸引了不少團員的注意。
招弟和田紀妮等人均想：＂我要趕緊學起來。＂
簡阿英和高小薇卻想：＂看了半天，也沒什么特別。枝仔一定有留一手，哪可能不藏私，全倒出來。＂
正是用餐時間，團員們大多又餓又累，看了沒多久，便陸續離開。
杜恩惠無心練習，摸著肚子：＂招弟，我先去吃飯了。＂
這一打岔，郭梅枝瞥了時鐘一眼，接著收起馬鞭，俏皮的眨了眨眼：＂不能一次講太多，留一些以后再講。不然都被你學光了，去吃飯吧。＂
招弟：＂你先去，我想再練一下。＂
郭梅枝：＂要關燈了吧？＂
團員們都奉行［下課就關燈］的準則。
＂好。＂招弟關上燈，就著窗外透進的光線，繼續演練。
杜恩惠說：＂招弟，我幫你包一些飯菜到房里？＂
招弟點點頭，擺出俠客的架式：＂眾位請。＂
另外兩人雙手擺上，跟著配合：＂請。＂
學員全離開了，招弟仍留下來，一遍又一遍的練習，直到杜恩惠吃過飯，再來喊她：
＂招弟，晚上明華園在關帝廟開演。剛剛吃飯的時候，阿姐叫我們有空的人，過去看看，多學學。＂
招弟聽到明華園三個字，這才毫不猶豫的收起馬鞭，趕緊回宿舍，將杜恩惠給她留的飯菜，包成飯團吃了起來，邊吃邊演練剛剛學過的馬鞭舞。
杜恩惠側身躺在上鋪，望著招弟騰空比劃，猶似催眠一般，沉沉睡去。
＂阿惠，阿惠，醒醒。先去洗個澡，準備吃飯了，等一下要去看戲啊。＂
杜恩惠微微張開眼縫，又閉上眼。
招弟在她耳邊說：＂吃飯啦。＂
杜恩惠這才清醒，張開了惺忪睡眼，問：＂幾點了？＂
招弟將手上的書本收進床邊的書架，從中又抽一本出來翻看，答非所問：＂灶房炊煙直，窗外落日圓。轉眼一天又將過去了，時間都不夠用啊。＂
杜恩惠翻身起床，看見窗外夕陽，驚道：＂哎呀！我睡了一個下午啦！招弟，你怎么沒叫我？＂
＂有啊，都叫不醒。我看你是太累了，就讓你睡個飽。＂
杜恩惠坐起身：＂每次那個來，都特別犯睏。＂
招弟一邊在計算紙上，畫出一長串的細胞減數分裂圖，一邊催促室友：＂快去洗澡啦。＂
杜恩惠搬出盥洗用具，喃喃道：＂招弟，你都不用午睡喔？看起來精神還那么好。＂
她打了個大呵欠：＂年輕人就是不一樣。我老了。＂徑自走出房間
招弟噗哧一笑：＂什么啦？才大我幾歲而已，而且你父母健在，說什么老？＂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都不在了，黯然道：＂我才有資格說老吧。＂
她壓下那突然上涌的酸楚感，全神貫注到書本的世界里去。
門外有人敲門，輕輕開了一道門縫，低聲喊：＂招弟。＂
招弟回過頭一看，有些吃驚：＂枝仔！你怎么來了？＂
她起身相迎：＂什么事嗎？＂
郭梅枝抱著一本書和一疊信紙走進來，異于平日里高傲的神情，像個小學生一樣，囁嚅著：＂有......有事找你幫忙。你可以教我認字嗎？＂
招弟一怔，心想：＂枝仔不識字？＂
她心里不禁生出同情。
郭梅枝的臉上露出無奈又抑郁的神色，低聲說：
＂家里窮，兄弟姐妹又多。我阿爸覺得女孩子總歸要嫁人，最后還不是跟人家的姓，所以不愿多花錢在我身上。＂
招弟瞥了書本封面一眼，是一本線裝《三國志》。
這是她很熟悉的書，但為了表示慎重，她用眼神詢問，是否能翻看。
郭梅枝象是分享寶貝一樣，上前翻開展示：
＂這是戲迷送我的，上面寫了好多字。＂
招弟看著扉頁上的字跡，問：＂這是男生送的？寫得一手好字。＂
＂是啊，我以前在歌舞團的時候，他就常常來捧場。后來我到阿姐這里發展，他也跟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我表現得太過冷漠？還是因為我都沒回信？從去年開始，就沒見到人了。＂
郭梅枝帶著懊喪的神情：＂他不知道，我認不了幾個字。看過我演的周瑜，就以為我跟周瑜一樣文武雙全。你說好不好笑？＂
她輕輕一笑，隨即哽咽了起來：＂你能讀給我聽嗎？能一個字，一個字的教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