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有成看到招弟的反應，既驚且喜，連忙掏出手帕，彎下身子靠近招弟，溫柔的擦去她的淚。
女孩淚眼汪汪的模樣，楚楚可憐。
鍾有成輕輕捧著招弟的臉，寶貝似的深怕弄痛了她：＂原來你這么舍不得我啊？我怎么到今天才知道？＂
招弟眨眨眼睛：＂我是真的很難過。＂
兩人靠得好近。
之前因為身高差，兩人或站或坐，雙方之間總有些距離，很少有機會靠得這么近。
鍾有成看著招弟粉嫩的臉。
他感覺一顆心，跳得好快，耳邊忽然傳來孩童的啼哭聲，立即令他回神，意識到，鄰近還有其他來店用餐的客人。
他暗道：＂克制啊！＂隨即坐直了，也拉開兩人的距離：
＂我沒有取笑你的意思，反而很高興。原來我在你心中，是有份量的。＂
招弟眼眶含淚：＂這還用說嗎？預計要待多久？＂
鍾有成望著招弟湖水一般的眼睛，心想：＂不能再看了。再看，就走不了了。＂
他收回目光，灌下半杯冰豆漿醒腦：
＂估計要四年。但我會盡力，在三年內拿到學位。或許拚一拚，連碩士也一起拿。＂
＂雖然舍不得，但還是要恭喜你。＂
兩人離開豆漿店。
＂招弟，這世上我唯一在乎的人，就是你。我這一走將近四年。這四年我不在你身邊。我想想，真有些放心不下。＂
＂我對這里已經很熟悉了。阿姐也很照顧我。不用擔心，放心去讀書。倒是你，一個人在陌生的地方，更要照顧好自己。＂
兩人靜靜的走過幾條街。
鍾有成顯得有些緊張，深吸吐納好幾次，才終于開口：＂招弟，在我出國前。我們先訂婚，好不好？＂
招弟停下腳步，低頭踩著地上碎石，不做任何回應。
鍾有成等了一會兒，才說：＂等我回來，再結婚。＂
他又等了一陣子，見招弟還是沒說話，接著說：
＂或許你對我的感情還沒有那么深。那是因為你年紀還小。剛剛聽說我要離開，你不是哭了嗎？這表示你是很在乎我的。至于夫妻感情，那是可以培養的。＂
他又等了一段時間，才輕輕扳過招弟的肩膀，面對自己：
＂結婚后，你依然可以唱戲。但這職業也是有年齡限制的，得早作打算。你不也想有個家嗎？我們有相同的愛好，都愛看書。＂
＂意外失去家人，這種苦痛沒人能懂。我們能互相依靠，相依為命。我想有個家，家里有個像招弟這樣，聰慧可愛的妻子，我就足夠了。＂
招弟仰望鍾有成。
男人的一雙眼睛，在月光和路燈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晶瑩明亮。
鍾有成在招弟心中，一直是很特殊的存在。
她很珍惜這段緣分，很喜歡兩人的相處模式，也希望能一直保持下去。
今晚這突如其來的求婚，令招弟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想改變兩人的關系。
尤其結婚，更是她不曾想過的事。
她認為，那應該是好久好久好久以后的事吧？
＂我喜歡阿成哥。那是一種，更接近爸爸和哥哥一樣的感情。至于訂婚，還是等你回來再說吧。三四年，變化很大的。等你回來后，我也大學畢業了，也更加成熟懂事了些。如果到時候你的想法還是沒變，我們再來談婚事也不遲。＂
她知道鍾有成很失望，想辦法安慰：＂我會常常給你寫信。到時候，你可不要嫌煩喔。＂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
招弟和杜恩惠，手挽著手，走在街上。
冷風颼颼。
杜恩惠因為天冷而發抖：＂阿姐說，她最近常常手腳冰冷。＂
招弟搓了搓杜恩惠的手：＂我們買一些麻油，做猴頭菇湯給她喝。＂
＂好啊，好啊。猴頭菇好吃。＂
＂回去喝一點姜湯，你就不會冷了。＂
杜恩惠又發了一會兒冷顫：＂阿成哥那邊，應該下雪了吧？天氣那么冷，他怎么辦啊？＂
招弟噗哧一聲笑出來：＂阿成哥老是拿我當三歲小孩來操心。我看呀，你也當他是三歲小孩。天冷，他不會自己多加件衣服嗎？＂
杜恩惠害羞的推了招弟一把：＂唉呦，人家關心他嘛。＂
她想了想：＂招弟。＂
＂嗯？＂
＂我覺得，阿成哥到現在還是單身，是因為你。他在等你。＂
招弟沒答腔。
她想起去年，鍾有成離臺前的求婚。
兩人經過一間雜貨店，老板正坐在柜臺旁邊看電視。
招弟看見雜貨店門口支架上，幾份報紙上的斗大標題。
招弟走進店鋪買麻油。
她在貨架上找尋麻油的時候，電視機里傳來女記者的播報聲：
＂現場有多人準備雞蛋、番茄和油漆......＂
招弟付了錢，對老板說：＂王叔叔，麻油借放一下。我等一下回來拿。＂
她走出雜貨店，被迎面寒風凍得打了幾個噴嚏，環顧四周，看見了人潮集中地，徑自走去。
杜恩惠跟在身旁，一臉緊張：＂招弟，出門前，阿姐有交代，叫我們不要參加這類活動。＂
招弟邊走邊說：＂看電視、看報紙，還不如去現場。總要看看，現在是什么情況。＂
招弟四處搜尋，很快便望見勸募國防基金箱。
有個大人正帶著小朋友來捐款。
招弟快步走上前，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錢來，投進箱子里。
杜恩惠在心里驚呼：＂這么多！大概有一個月的薪水！＂
招弟一臉篤定。
她不覺得可惜，只覺得光榮。
對于美方毀約的行為，眾人無不感到義憤填膺。
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高臺上，神情激動的發表演說：
＂我是旅美華僑，特地趕回來的。如果連我們自己都不愛自己的國家，我們還算是中國人嗎？＂
招弟又往前走，經過幾幅印有卡特畫像的巨型牌子。
招弟深深感受到眾人的恐慌和焦躁。
民眾的不滿情緒，幾近沸騰！
杜恩惠也感受到了。
她有些害怕，搖了搖招弟的手：＂好了吧？我們回去，好不好？＂
招弟知道她心慌，按了她的手：＂人越多，氣勢越強。要讓人家知道，我們不是好欺負的。這是我們唯一能幫上忙的地方。＂
正說話間，林愛玉在人群中，找到招弟和杜恩惠，一手一個，將兩個女孩拉出人群。
＂我就說，怎么都沒看到人？一定是跑來這。女孩子來這里做啥？這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