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有人情緒激動，拉著白布條，

有人高唱，不論男女老幼，都能瑯瑯上口的愛國歌曲：

＂中國一定強，中國一定強，你看那民族英雄謝團長......＂

慷慨激昂。

招弟也跟著唱了幾句：＂中國一定強，中國一定強，你看那八百壯士孤軍奮守東戰場。＂

兩顆雞蛋滾到招弟腳邊。

她撿起雞蛋，擺出棒球投手的姿勢，盯著畫像說：＂砸美國人。＂

林愛玉搶過雞蛋：＂糟蹋吃食會被雷公打死！這樣丟，除了一時爽快，還有什么好處？＂

林愛玉告訴她：

＂親戚之間都不一定能夠真心幫忙，關系差那么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我們大家要好好工作，把經濟搞起來。有錢，人家就看見你了。沒錢，連一個屁都不是。＂

杜恩惠含淚說道：＂我害怕打仗。看戲里演得好恐怖。＂

招弟拉著她的手安慰。

林愛玉說：＂會害怕是正常的。但是充滿恐懼，也充滿機會。你面對它的態度，將會決定它對你的意義。＂

她遙望遠處，那張被雞蛋和番茄砸中，流著紅黃汁液的照片：＂少了一個利用我們的，也可以早一點看清現實。＂

一名女子帶著一籮筐番茄，給了招弟四顆，指著卡特的照片，低聲說：＂丟準一點。＂說完，又向其他到場抗議的路人發送。

招弟拿著番茄，跟著林愛玉回家，一路上，細細思索她的一番話。

杜恩惠看著自己手里的雞蛋，又望了望招弟手上的番茄，暗道：＂明天早上吃蛋炒飯吧。番茄蛋炒飯。＂

這天，招弟和杜恩惠在洗手間，聽到隔壁茶水間傳來幾名團員的對話：

＂只剩半個月就要公演了。可是門票還賣不到一半。＂

＂大概要像上次那樣了。送票。＂

＂招弟的票房根本不如枝仔。真不明白，阿姐為什么一直讓她當主角？＂

杜恩惠在洗手臺旁邊洗手，聽到這里，氣極了。

＂而且招弟還領了編劇費，一人賺兩筆，也太貪心了。＂

＂會寫劇本也沒什么了不起。我心里故事也很多哩。我只是不想寫而已。＂

＂就是嘛。能認字的，誰不會寫劇本？＂

杜恩惠甩了甩手，沖了出去，準備找人理論。

＂主角是要扛票房的。我看，她好像都沒壓力。＂

＂真不知道，她怎么這么厚臉皮。＂

高小薇等人一看見杜恩惠，都嚇了一跳。

田紀妮還往杜恩惠后面看了看，確定招弟不在，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杜恩惠很生氣：

＂阿姐明明說過，因為國際局勢不穩，所以票房才少了一半。這關招弟什么事？阿姐也說過，枝仔在藝霞歌舞團待了十年，累積不少觀眾，知名度也高。＂

＂她來我們劇團后，以前歌舞團的觀眾也都跟過來。她已經有一定的觀眾基礎，門票當然賣得好。＂

簡阿英回應她：＂阿姐也說過，個人本事比較重要，景氣好壞不是多大問題。所以票房不好，就是招弟沒本事。＂

杜恩惠瞪著她：＂你有本事，去叫阿姐讓你當主角啊。我就看你能賣出幾張票！＂

招弟走出來制止：＂阿惠！＂

簡阿英不想把事情鬧大，轉身就走。

其余學員也跟著離開。

杜恩惠試著安慰招弟：

＂這世上有幾個人，一出生就有知名度？還不是靠累積的。這幫人只會躲在背后說人是非，只出一張嘴。不知道你花了多少心力在準備。＂

招弟神情冷靜：

＂你放心。她們說的這些話，我會過濾。＂

她心想：＂不能再聽信阿姐說的［慢慢來］。我得迅速打開知名度。我必須走出去，向大眾展示。讓更多人認識我。＂

＂阿惠，你幫我一個忙。這件事很累。但現在，我也只敢拜托你了。＂

于是，招弟在大型木板上，畫上自己和林愛玉的劇照，作為廣告牌，也到印刷廠，印了幾千份傳單。

招弟為自己化妝，以戲劇中，羅通的扮相出門，再以戲院為中心，拿著大型廣告牌，站在十字路口，對著等紅燈的過往路人或機車騎士，為自己宣傳：

＂你好，我是愛玉劇團的薛招弟。我們十五號在星星戲院有場公演。演的是羅通掃北。我演羅通。歡迎親愛的父老兄弟姐妹們，闔家來觀賞。＂

招弟一身古裝扮相，站在大街上，格外引人注目。

又因為她的扮相好看，因而更加吸睛。

路人駐足。

等紅燈的人，都想聽聽這個扮相俊俏的人說些什么。

然而大部分的人，都是聽聽就算了，均想：＂最近局勢不明，還花錢去看戲？算了吧。我還是把錢省下來比較實在。＂

只有少數幾人會和招弟應答：

＂星星戲院在哪？＂

＂就在前面路口。＂

＂喔？你們演什么？＂

＂羅通掃北。＂

＂好像電視有做。＂

＂什么時候公演啊？＂

常常話沒說完，后方就傳來叭叭叭的喇叭催促聲。

幸而招弟想得遠，這時，她就會塞一張宣傳單給對方：

＂謝謝阿姨。歡迎全家一起來看，很好看的。＂

大多數的駕駛人，都是驚鴻一瞥，還沒看清楚招弟，車子就經過了。

等紅燈的人看清楚招弟，都是目不暫舍，不少人埋怨：＂怎么這么快就綠燈了！＂

羅通扮相的招弟在路邊一站，常常讓汽機車駕駛不專心，往往引起交通阻塞。

于是，警察來了：＂喂！你們在這里妨礙交通，要開罰單。＂說完，送給招弟一張紅單子。

＂阿惠，以后我跟路人介紹時，你要注意前后左右，看到警察來了，我們就跑。＂

于是，兩人常常跑給警察追。

等警察走后，再偷偷回去，繼續宣傳。

＂阿惠，這些經過的路人，我看，幾乎都是熟面孔了。＂

＂對啊。這幾條街，我們這樣來回走，都有四天了。會經過的人，差不多也都看到我們的宣傳廣告牌了。＂

＂好，今天改去菜市場。＂

＂阿嬸，愛玉劇團在星星戲院公演。有空來捧場啊。＂

＂你也有演喔？＂

＂有，我演羅通。＂

＂扮相真美啊。＂

＂謝謝啦。上面這個，是公演時間。阿嬸，有空來星星戲院看我啦。＂

＂阿姨。這齣戲很好看喔，錯過可惜啦。＂

＂姐姐妹妹，這齣戲，就是電視演過的羅通掃北。很好看，對吧？再來看看不同人演的羅通，比較看看，順便回味一下劇情。＂

當中有不少人，會贊美招弟：＂你真好看。＂

＂謝謝。有空來戲院捧場，拜托拜托。＂

兩人走遍好幾個菜市場，不約而同的想：＂腳快斷了。＂

招弟瞥見杜恩惠踢了踢腳，知道她疲累至極，心想：＂不能讓阿惠太累。她回去還有工作要做。不然，今天就到這里好了。＂

＂阿惠，我其實很感謝老天爺。你看，我頂個大濃妝，穿著好幾層衣服。如果是夏天，我臉上的妝一定花。衣服就更不用講了。但如果是冬天或是寒流，像我們這樣站在街頭吹風。回去沒發燒，至少也得感冒，還怎么公演？＂

杜恩惠點點頭：＂這樣想來，也沒錯。＂

＂阿惠，謝謝你陪我。我們......＂

正說話間，招弟不經意的望見遠處一群人，好像是沖著自己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