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細看，只見兒子臉色發青，嘴唇發紫，顯然已經昏迷。

孫開勛不由悚然一驚，丟下雨傘在雨中大聲呼救。

毛羨時聞聲，立即出門探望，見到兒子倒在地上，不禁驚聲尖叫，趕忙沖上前去將他緊緊抱在懷中，對著丈夫大喊：＂渾身發燙啊！快叫救護車！＂

經過漫長的等待，招弟知道，孫沁越不會來了。

她深信，那個深情又專一的愛人，不會無故爽約。

連續打了幾個噴嚏，她安慰自己：＂一定是家人絆住他了。他一定還在努力想辦法趕過來。＂

她想起那天在火災現場，孫沁越告訴她：

＂既然決定一起走，那我就不回家，暫時去住旅館。這樣我也有更多的時間可以陪你，幫你處理雜事。等你準備好了，我們就一起離開。＂

當時她想起孫家兩老：

＂你在國外一待兩年，你爸媽一定很想念你。趁著這趟回來，你應該多花點時間陪陪他們。我的事情有阿惠幫忙就夠了。＂

招弟開始后悔：＂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不要勸他回家。＂

她決定自己去找他。

來到房內的落地式鏡子前整裝，鏡中人的凄惶神色，令她嚇了一跳，定了一會兒神，告訴自己，等一下可能會見到長輩，一定要打起精神來。

她望著鏡子，整了整面容、頭發和衣服。

陣陣微風從窗外吹進來。

她覺得好冷，于是找了一件厚外套穿上，看了溫度計一眼，心想：＂這種天氣，我穿成這樣，他爸媽看見了，一定會說我是病貓。＂又將外套脫下，換上薄衫。

她吹了一夜的冷風，幾度因為雨勢太大濺進騎樓而沾濕了衣服，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著涼。

她穿上樣式端莊的衣著，望著鏡子：＂這模樣，絕對有資格當你孫家的媳婦了吧？＂

搭上出租車，在距離孫家還有一條街之遠，就提前下車走路。

孫家庭院。

昏迷在地的孫沁越讓孫家兩老急壞。

救護員將他送進救護車，兩老跟著擠上車。

救護車自孫家離開，從招弟的身旁疾駛而過。

一路上，招弟尋思著：＂如果遇見沁越的父母，第一句話要說什么？＂

想到要和長輩見面，心里有些害怕。

＂沁越總有出門的時候，我在附近等等看？＂

＂沁越從不告訴我，他爸媽現在對我是什么態度。我猜，大概就跟以前一樣，還是嫌我家沒錢，不然沁越也不會想離開。＂

＂之前為了戲好，各種花費毫不手軟，當時還以為是有遠見。現在戲院沒了，我也不能唱了，好口碑也不能換錢......＂

她邊想邊來到孫家門口。

雨勢漸小。

她在附近徘徊，又恐怕遇見孫家兩老，于是站在離孫家一段距離的商店前面等待。

同一時間。

臺大醫院。

孫沁越在病床上昏迷未醒，由醫護人員推著在走道上奔跑。

毛羨時和丈夫憂慮萬分，跟在一旁。

眾人將孫沁越送進手術房。

招弟等了好久，幾度想上門按鈴，卻沒有勇氣。

她只好不斷給自己加油打氣：

＂我們家又沒欠孫家錢，怕什么？就當面問明白而已。大不了看她擺臭臉，至少我不用在這里傻等。＂

她看看路人，都是一身夏衣，自己卻一直覺得冷：＂我可能感冒了......＂

正思索間，一名中年婦人來到孫家門口，取出鑰匙開鎖。

招弟猜測是孫家幫傭，立即奔到對方面前。

＂阿姨好，我是孫沁越的朋友。可以麻煩你幫我叫一下孫沁越，請他出來一下好嗎？＂

＂我是來打掃的，也不知道他在不在。我進去問看看。＂

幫傭一進門，招弟聽到里面傳來電話鈴響。

沒多久，幫傭出來回話：＂他去南部了。＂

招弟呆了半晌，才問：＂什么時候的事？＂

突然下起雨來，雨勢又猛又急。

幫傭趕緊躲到屋檐下：＂說南部長輩生病了，全家連夜趕回去。＂

＂什么時候回來？

幫傭看招弟還愣在原地淋雨，一把將她拉到身旁，又從門后拿來一把傘：

＂這我不知道。小姐。我要開始打掃了。這家的太太要求一大堆，我不能在這里陪你說太久。這把傘借你用。＂

招弟覺得忽冷忽熱，渾身疲憊，只好返回住處。

趙秀香已經在客廳等待。

她為招弟抱不平：

＂就算家里有急事，至少要撥個電話，或是差人來給你遞個消息吧。連這都不會？都沒時間？讓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空等一夜，回來還要替他擔心？連最起碼的安全感都給不起，你怎能奢望嫁給他會有幸福？＂

＂你將來還要去面對未來的公婆。看來他不會站在你前面，幫你擋子彈。可能連陪著你挨罵的勇氣都沒有。婆媳之間的相處，說容易，也真容易。說難，也真的好難。我可是吃盡苦頭的過來人。＂

招弟已經有心理準備，不畏困難，不惜代價，也要當孫家的乖媳婦，所以認真聽完趙秀香的話，有感而發：＂

＂阿香。我們以后，一定要當個好婆婆。不要為難兒媳。＂

趙秀香一愣，心想：＂說到哪里去？你現在都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情去替別人想？還想那么遠？＂

她實在無法理解：＂招弟，我是心疼你。這樣吧，孫家在艋舺開了間綢布莊。我常常在那里遇到毛羨時。我明天去幫你問看看。＂

＂過幾天吧。說全家到南部去了。＂

＂沒關系，看能不能問到，他們什么時候回來？＂

這是艋舺最熱鬧的地段。

孫家綢布莊。

店內來往客人不少，數十名店員忙著為客人展示布料，柜臺服務員忙著收錢。

趙秀香與貼身女仆也在店內挑布，隨口問店員：＂你們老板娘呢？＂

店員看了時鐘：＂大概快來了。＂

沒多久，毛羨時搭乘的出租車，在布莊店門口停下，立即有人撐傘將她迎進布莊，另一人付錢給司機。

毛羨時一進店內，一名員工恭敬的端了一杯茶給她。

她一邊喝茶一邊掃視來店顧客，一眼便望見大客戶趙秀香的身影。

她仔細端詳這位貴夫人，趁機模仿她的儀態。

只見趙秀香梳著高發髻，一身錦繡旗袍，腳穿三吋高跟鞋，身邊的女傭幫忙提著隨身物品。

毛羨時心想：＂全身都是最流行的，一身的貴氣，有錢人就是不一樣。＂

她低聲斥責兩名女店員：

＂我上次說過要認人。這是泰安集團的董娘，你們不認識嗎？快去沏茶！給我泡最高級的茶葉！還有李亭香的餅，都給我仔細切好，再端出來。＂說著將茶杯塞給一旁的員工，走向趙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