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
招弟在書房看書。
清風伴著茉莉花香,從窗子吹進來。
她抬頭望向窗外,眼前是一片碧綠,花木扶疏。
嗅覺和視覺得到滿足,不由得想:"有錢人的樂子好多。沒有親身經歷,真的想象不到。"
接著讀到高僧寒山的一首詩:[萬境俱泯跡,方見本來人......],再度停下來,自問:"什么時候才能達到這種境界?"
不知何故,這幾天,腦海里常常閃現孫沁越的臉。
他仍是那經常深鎖眉頭的面容。
招弟努力將孫沁越的形象從腦海中抹去,換了一本書來翻看,想轉移思緒,卻讀到這樣的文字: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她同情文中男子的處境,喃喃道:"可憐!精神快崩潰了。這種痛苦,有幾人承受得???"
不自覺的與詩中男子對話:"我跟你一樣,弄不清楚身在何處。你丟了馬,最后在樹林中找到。我丟了愛情和工作,要上哪找去?"
她覺得心好痛,卻口是心非:"不過,無所謂了。真的,我已經沒感覺了。"
她強壓下想尖叫的沖動,倏地站起身,將詩經放進書柜,再抽出另一本書來看。
這些日子以來,她努力不去想那些傷心事,甚至當那是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這樣,她的生活起居才能漸漸恢復正常。
清風再度捎來幽香,令她深感暢意適懷,再次望向窗外,看著庭院步道,那些落了滿地的油桐花,心想:"五月了。薛招弟,你逃到這兒,接下來準備逃到哪?總不能逃避自己啊。"
自從不能唱歌,招弟很怕見到熟人,希望所有人都離她遠遠的,最好能忘記她。
她一度連杜恩惠也想拋開,因為曾經許下一輩子在一起的承諾,只好將她帶在身邊。
搬進萬宅,她從沒想過要久住,有空就到各地去尋覓適當的住處。
鳥兒歌聲悠揚,她放下書本,輕輕的倚在窗邊,欣賞蝴蝶在花叢間飛舞,望著這溫煦的風景,嘆道:"放下一切?釋懷?我終究是個俗人啊......"
她將全副精力都投注在書本中,偶爾欣賞窗外好風景,除此之外無所事事,像個物我兩忘的隱遁者。
雖然至今仍無法在書本里找到解答,洗鍊自己從人間情愛里跳脫出來。
但至少,書本給了她很大的精神安慰,破裂的心沉潛,慢慢修整。
落花滿徑。
一名男員工拿著掃把,試著清除步道上的小白花,一路清到后面。
一陣風吹來,前面才剛掃過的小徑,又被朵朵小巧的白色覆蓋上去。
他回頭望了望剛才掃過的地方,一副[不管了,反正怎么掃也掃不完]的模樣,轉身往其他區域清理。
招弟看著這一幕,心想:"[執念]就是這樣吧。"
假山后面突然出現一個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定睛一看,原來是秀子和她的雙胞胎女兒小麗和小美。
母女三人從外頭走進萬宅。
招弟見到秀子幾度做出擦眼淚的動作,對此感到好奇:"在哭嗎?"
原來秀子正和女兒一起拉著拖車,拖車上放置幾個大籮筐,里面是萬家主仆一日所需的食材。
母女三人一路來到廚房,再合力將籮筐擺好,將食材取出來。
杜恩惠正在廚房張望,見到秀子從外頭進來,客氣的問:"秀子,能不能給我豆漿?"
秀子點點頭:"小麗,給阿惠一壺豆漿。"
二十六歲的小麗應了一聲,親切的為杜恩惠服務:"豆漿是冰的,你要加熱嗎?"
"要。"
"我馬上幫你弄,你要等一下。要燒開才不會拉肚子......"
正說話間,隔壁傳來趙秀香的聲音:"......趁最近天氣熱,日光強,老陳,叫阿昌還有阿超,把萬先生還有我跟二太太的棉被拿出來曬。"
老陳應了一聲,快步離開。
"等等!你看看,客廳桌下竟然有蜘蛛網?怎么回事?這是人住的地方嗎?客人看見了心里會怎么想?"
老陳恭敬回答:"是我疏忽了,馬上處理。"
杜恩惠暗道:"好有氣勢?。?/p>
秀子洗凈雙手,告訴女兒:"你豆漿弄好了先洗菜。"說完往隔壁走去。
她一路來到趙秀香身邊,站在一旁靜靜等待。
趙秀香問:"什么事?"
"太太,我兒子平常都是婆婆在照顧。前幾天我婆婆生病住院,家里就留兒子一個人在家,男孩子比較調皮,沒人管就到處亂跑......“
趙秀香不耐煩的打斷她:"講重點?。?/p>
"是,結果不知道怎么弄的,我兒子一只眼睛讓鐵釘刺傷了。"
她見趙秀香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試探性的問:
"太太,能不能跟你請半天假?我帶兒子去看醫生。第一次是我婆婆帶去看的。但是她年紀大了,不太會跟醫生溝通。所以第二次我得自己帶去看。"
趙秀香面露不悅:"什么時候?"
秀子恭恭敬敬的回答:"我兒子是上禮拜受傷的。"
趙秀香的聲音高了八度:"我是問你什麼時候請假?"
"明天下午。"
"誰來煮晚飯?"
"我會提早把食材備好,盡快趕回來做。"
"盡快是多快?"
"大概六點前能趕回來。"
"怎么來得及?光是熬高湯就幾個鐘頭了?"
"可以的。我離開前先把冷盤跟甜點做好。高湯的食材比例調好,再讓我女兒來顧。我另外把幾道菜都事先配好,讓我女兒算好時間先幫忙切菜跟備菜。我趕回來就可以馬上做。"
"這樣能準時七點開飯?"
"頂多會晚個一小時。"
"你自己想辦法,能準時七點開飯就準你假。晚一分鐘都不行。還有,煮出來的菜色要跟平常一樣的水平,可不能給我出錯......"
杜恩惠心想:"原來阿香這么兇?。⒔舆^小麗給的豆漿,從另一扇門離開。
招弟想著秀子的事,直到杜恩惠提著一壺豆漿出現。
"阿惠。你有沒有遇到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