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發女子嚇了一跳,也醒過神來:"沒......沒有。"
招弟見她被杜恩惠突來的亂入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心里有些過意不去,溫聲說:
"你是外地來的吧?我們也不是本地人。你剛說要拍照,盡管去。如果我們擋到了請說一聲,隨時讓開。"
招弟已經有了準備離開的意思。
杜恩惠拒人于千里讓女子有些尷尬,但招弟的善意又給了她一些寬慰,讓她有了更進一步親近的膽量,連忙揮手阻止:
"不會,不會。你別急著走。我一個人孤單得很,大家都是女孩子,哪有什么不方便。"說著來到招弟身旁坐下,也學招弟原來的坐姿,看天看海。
還像老朋友似的,比個手勢邀她一起:"坐嘛,坐嘛。陪我坐一下嘛。"
杜恩惠瞪大眼睛,心想:"什么???沒見過這種人!不熟還裝熟。"
她望著招弟,用嘴型問:"走吧?"
招弟只覺得這女子挺有趣,心想:"人家才剛坐下,我們就離開,不是給人難堪嗎?"用嘴型回應杜恩惠:"等一下。"
短發女子拍拍身邊的位置,抬頭對招弟說:"我心情糟透了。你陪我坐一下好不好?"
招弟望著女子熱烈期盼的眼神,暗道:"又是一個傷心人!聽她說說話,再勸她早點回去。"于是坐了下來。
杜恩惠對陌生人接近招弟的行為,總帶著警戒,見招弟不設防,她只好跟著坐在一旁。
沒多久,女子望著眼前的海和天,喃喃說:
"你說這是你最喜歡的地方,所以我來了。你說這里風景美、氣氛佳,連夕陽都是世界一等一的好看。我覺得還好吧?這明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漁港。哪里特別了?我們在美國的海景都比這里好多了。就是馬尼拉的百勝灘也贏過這里吧?"
杜恩惠聽到馬尼拉,有些擔心的偷偷望著招弟。
招弟在心里重復[馬尼拉]三個字。
那原是她準備跟愛人一起成家立業的地方,不幸卻發生了意外,還沒來得及對這個地方多加了解。
當時愛人告訴她:"馬尼拉附近的百勝灘有一道瀑布。坐著竹筏被繩索拉到瀑布后面去,看起來非常有趣。我當時只看別人玩,沒有跟到瀑布后面。我想等下次,跟你一起來體驗......"
招弟鼻子一酸,紅了眼眶。
這時聽女子說起,象是聽到與愛人有關的消息一樣,她想聽她說。
短發女子也不管身邊人怎么想,兀自滔滔不絕,內容卻是松散混亂:
"還沒見過你,我就常常從別人嘴里聽到有關你的事。我那時就對你有好感了。見到你之后,我就瘋狂的愛上你了。你只知道我喜歡你,卻不知道我是如何瘋狂的愛你......但是你根本不在乎我,我也有我的自尊......"
招弟想著:"該怎么引導她繼續說馬尼拉的事?"
只聽得短發女子說:
"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是,你爸爸告訴我:[男女感情要有家人的支持,才能走得長久。]你媽媽安慰我:[你跟她不可能。]我想,我有你爸媽的支持,光是這一點就贏過那女生好幾倍。所以我就想要跟你耗下去......"
杜恩惠原來對短發女子沒有半分好感,這時才稍稍聽懂,暗道:"單戀!"
她想起自己單戀鍾有成的事,便生起同理心,放下戒心,安靜坐一旁。
"......你決定留學,我高興得不得了。這樣你跟她就遠遠的分開了。我跟著你到美國讀書,那兩年的時間里,沒人照顧我,凡事都自己來,吃盡了苦頭,我也不在乎。只要能在你身邊......你媽媽鼓勵我:[只要我在你身邊待久了,你就會忘了她,接受我。]我信了。"
她雙眼呆滯:
"結果你每天都在想她。每次碰面,你總要跟我談起她。我因為愛你,所以一直忍著,就當你是故意要讓我死心。我就偏不,想跟你比,看誰撐得久。那亞洲開發銀行是多么難得的機會,多少人擠破頭都沒能沾上邊,你竟然為了她,還在考慮?讓一個女人影響你的前途跟選擇?我真是氣死了!都不敢跟我爸媽說實話,還是想等你......"
招弟在心里跟著重復[亞洲開發銀行]?
那是她的愛人生前準備前往工作的地方。
男人曾經告訴她:"我先在里面當研究員。薪水很高,錢的方面不用擔心。你想讀書還是工作,都隨你......"
她聽到女子語帶哽咽:
"......我們當初在美國,你人明明好好的,雖然常常感冒,但身體還算健康。如果你沒回來,就不會死掉吧?哪有人淋個雨就死掉呢?"
"你說你愛她,愛了好多年。為了她,好幾次跟家里鬧革命,一家人吵吵鬧鬧,把你爸爸氣到住院,逼得你最后不得不逃家。我聽了,真的好嫉妒那女的,我好討厭她。"
招弟的心頭一陣酸楚。
女子低沉的哀哭聲斷斷續續。
她的聲音變了調:
"對不起,我聽說你要帶她去馬尼拉,心里恨死她了,每天在心里照三餐的詛咒你們沒有好結局。"
她越哭越傷心,招弟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想給予安慰。
豈料,這女子卻一個轉身,伏在招弟的肩頭,嚎啕大哭。
杜恩惠趕緊遞給女子紙巾,心想:"可別把招弟的衣服哭濕了。"
短發女子盡情痛哭了一會兒,才抽噎著,努力把話說完:
"對不起,我只是希望你們分開而已。我從沒想過要你死。這不是我想要的結局。雖然我是真的恨過你,我恨你死心眼,恨你不長眼睛,恨你不肯愛我。"
"但是我要你活著呀!早知道是這樣,我寧愿祝福你們有個好結局。只要你活著,活得好好的,就夠了。"
她抬頭問天:
"老天爺,能從頭來過嗎?"
招弟同樣心有戚戚,暗想:"如果能從來一次......"
女子哭著問:"我重新祝??梢詥幔浚?/p>
她垂頭喪氣:
"我后來才聽說,詛咒別人,會返回到自己身上。如果真是這樣,那也是我活該。反正這世上沒人能代替你,我跟誰都無所謂了。"
聽到這里,招弟已是淚流滿面。
她坐望眼前這片海,這片晚霞,一時之間,與孫沁越從兒時到成人的所有回憶,紛紛涌上心頭,再聽著耳邊斷斷續續的哭聲,令她險些招架不住,差點跟著崩潰大哭。
她無心開口問明白,心知沒這必要。
是的,沒必要問。
她全明白了。
但是已經太遲,因為什么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