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搖搖頭，一臉擔憂：＂整兩天沒吃東西啦。早上讓我求著，才喝了一杯牛奶。＂

招弟聽了也很擔心：＂這怎么行。＂

老陳接口：＂是啊。真傷腦筋。＂心想：＂萬先生可要趕快振作起來啊。＂想起陳美好，暗自嘆了一口氣。

陳美好瞥了招弟一眼，心想：＂我改天再來幫大哥介紹更年輕更漂亮的女人。亂槍打鳥，總會找到大哥喜歡的類型。你得意不了多久。休想整鍋端！＂

這么一想，差一點就要哈哈大笑，就在嘴角不經意的揚起前，趕緊拿起湯碗假裝喝湯，等放下湯碗，改掛上憂心忡忡的神情：＂大哥對大嫂的情意，真令人感動。＂

萬賜福已經吃飽喝足，抹去嘴角油漬，心里對哥哥的狀況也頗為擔心，對管家說：

＂老陳，再去勸。或是把飯菜全都端去他房間，他看著看著，說不定就有了食欲，多少會吃個一兩口。＂

老陳搖頭：＂沒人敢。一進門就讓萬先生趕出來，再進去就挨罵，更別說端菜進去了。＂

招弟心想：＂這樣下去，沒多久就病垮了。＂

她想起萬泰安夫妻情深，頗能理解那份傷心，斷然說道：＂我去勸。＂

老陳等幾名雇員都很樂意，只盼招弟能將老板勸下來吃飯，臉上全透著鼓勵的神情。

陳美好懷疑的瞥了招弟一眼，夾起一塊花卷酥，張嘴吃了，心想：

＂真好笑。也不惦惦自己有幾兩重。真以為你是人見人愛？我就等著看你被轟出來。＂

她聳聳肩，翹起腿來，一手靠著桌面，悠閑的挑菜吃，等著看招弟無功而返，好讓她開胃舒心。

招弟往樓上走去，想起杜恩惠說過：＂聽奶媽說，他連抱一下孩子都不肯。＂接著想起陳美好預備接管萬家那副頤指氣使的模樣。

她告訴自己：＂這件事一定得辦成。離開萬家前，至少要讓萬老板接受柏榮才行。＂

老陳帶著招弟和杜恩惠上樓，到了二樓，指著右邊第三個房間，悄聲說：＂在書房。＂

招弟輕聲謝過，等老陳下樓后，告訴杜恩惠：

＂你在門口等，我把孩子帶進去，看看萬老板能不能為了孩子振作起來。你看準時間，十分鐘后，敲門進來，抱孩子去睡覺。＂

＂好。＂

萬家庭院的植栽隨著大風雨搖晃不休。

萬泰安的書房。

屋里沒有點燈。

自窗戶襲來的強風將窗簾胡亂翻卷，雨水也打進屋內。

萬泰安就著窗外投射進來的亮光，看著妻子生前的照片，憶起兩人的情緣。

照片中，她笑得好開心。

他忍不住伸手，想輕觸她的發，她的臉龐，結果觸覺卻讓扁平的相框限制住，提醒他，人已經不在了。

他心里一酸，闔上眼，往事歷歷，想到此后再也聽不到愛妻的輕聲細語，想再次感受她溫暖的體溫，只有等來生。

愛有多深，心就有多痛。

他把臉埋進雙手，淚水從指縫流出。

房門外。

招弟抱著孩子，敲門后進入。

開門進去是琴房。

招弟望著眼前這架夢幻般的白色鋼琴，想起自己曾和趙秀香在這里彈琴的情景，心里頗為感慨。

再往里邊走有一扇門，進去就是萬先生的書房。

他就待在里面。

萬泰安聽見開門聲響，手里握著染血衛生紙，沉著聲音：＂出去。＂

＂我是招弟。＂

＂我想一個人靜靜。＂

＂我話說完就走。＂

＂我不想聽。＂

招弟不予理會，徑自推門而入，相較于樓下和走廊的燈火輝煌，偌大的房內只顯得黑漆漆一片。

她適應了一陣子，就著落地窗外投射進來的燈光找到萬泰安。

他背對著門口，整個身子塞進大張椅子里，只露出半顆頭。

招弟摸索著打開電燈，來到他身旁：

＂你這樣任性的糟蹋身體，不是比她還傻？這個家，外人看起來豪華氣派，其實暗潮洶涌。連我這個初來乍到的大人，都會被欺負。失去你的依靠，這孩子如何能平安長大？＂

萬泰安的痛苦無處宣泄：

＂秀香帶走了我的生命力。我感覺身體里某些東西被抽走，努力已經變得沒有意義。我現在......救不了任何人......＂

說著瞥了招弟一眼，黯然道：＂她在臨終前，最想見的人，是你。＂

愛妻臨終前，并不是躺在他的懷里，而是私下與招弟談話，這是他非常介意的事。

他看過招弟的男裝扮相，知道招弟是妻子的偶像，大致能猜出妻子對招弟的感情。

招弟暗罵：＂小心眼！＂嘴上說：

＂你是秀香的摯愛，孩子就是證明。因為愛你，她無怨無悔，你不該胡思亂想，懷疑她對你的感情。孩子是你們愛的結晶，是她用命換來的。如果不是用情至深，如何能做到？＂

睡夢中的嬰兒嚶嚶叫了幾聲。

這聲音引起萬泰安的注意。

他望著孩子，內心瞬間燃起怒火，暗道：＂把你母親害死了！＂再想：＂老天！我竟然痛恨自己的孩子！我該怎么辦？＂

他再度將臉埋進雙掌，對這個耗盡母親生命能量的孩子，他懷著深深的恨意，這念頭令他深感痛苦。

招弟輕輕搖了搖孩子：

＂生命多么有韌性。你能想象他在媽媽的肚子里，是處于多么危險的情況嗎？但是他還是努力的，盡本分的活下來了。他是秀香留給萬家的，也是留給你的。秀香同樣也盡了責任。你的責任呢？＂

萬泰安望著招弟懇摯坦率的目光，幾乎被說服，他轉而望著立在書桌上的照片。

那是幾年前，夫妻相偕到自家農場的合照。

趙秀香抱著一籃蘋果，歪著頭靠在丈夫的肩膀，笑容燦爛。

萬泰安在心里重述：＂責任......秀香，你的深情，我如何報答？＂

然而對妻子的思念，時刻痛噬他的心，一陣陣的疼。

他把十指伸進頭發，想起妻子臨終遺言：

＂下輩子，我還要嫁你。我一定會很健康，要為你生很多很多孩子。＂

這些話，就像昨天才剛聽過一樣。

他哀痛難當，眼眶含淚，悲嘆：＂秀香，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