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萬賜福在客廳讀報紙,陳美好從旁經(jīng)過時說了句:"我去付房租。"
萬賜福瞥了時鐘一眼,已經(jīng)是午間十一點多,心想:"這么出去一趟,至少也要個把鐘頭才能回來。"
于是對妻子說:"房租的事,可以晚一點再去。我現(xiàn)在肚子好餓。能不能先煮飯,你吃過飯再去吧?"
陳美好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邊走邊說:"房東下午跟晚上都沒空。人家已經(jīng)讓我們寬限一個禮拜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末了丟下一句話:"廚房柜子里有泡面。"
萬賜福眼見妻子一去不回頭,回想從前,妻子連吃個西瓜,都會貼心的幫他剔除西瓜籽。其他水果,也是他想吃,妻子就馬上削皮、切塊。還有剝蝦殼、剔魚刺......把他當(dāng)國王般的崇敬,又像對待孩子般的寵愛。
如今,她竟然叫他自己煮泡面?
他心想:"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
他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暗道:"現(xiàn)實的女人!"一邊來到小廚房,打開櫥柜翻找,只找到兩包泡面。一邊喃喃自語:"以前零食點心塞滿滿,冰箱里還有吃不完的水果。整天吃個不停,從沒挨餓過。現(xiàn)在為了省錢,很少買點心,只能吃三餐,常常肚子餓。"
萬賜福照著妻子炒菜的方式,打開瓦斯?fàn)t,倒了蔬菜油,將泡面放進鍋里,當(dāng)青菜一樣的翻炒,心想:"我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叫我來弄這些?這應(yīng)該是女人做的。"
他突然想起陳美好的表妹,尋思著:"如果當(dāng)初娶的是表妹呢?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他回憶起表妹,那個時不時就貼上來,老愛膩在身邊,對自己撒嬌的女孩,又想起自己的結(jié)婚喜宴,表妹沖到現(xiàn)場,瘋狂哭叫的模樣。
當(dāng)時他對表妹只感到厭煩,現(xiàn)在才開始感到抱歉,心想:
"你這么溫柔的女人會突然變成這樣,可見當(dāng)時一定很傷心。其實,我現(xiàn)在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有妻有兒,但是好寂寞啊!對啦!就是好寂寞啊!"
"十六歲的小伙子說他寂寞,人家會說那叫詩意。我一個快六十歲的男人說寂寞,肯定會被笑,說我惡心、不象樣。可我就是好寂寞啊!"
炒菜鍋里的泡面,開始散發(fā)出焦香味。
萬賜福想起電視里的泡面廣告,面條都是伴著湯水,于是舉起茶壺,往鍋里倒。
萬萬沒想到,下一秒,那鍋里突然冒出濃密白煙,加上熱鍋遇冷水產(chǎn)生的嘶嘶聲響,把他嚇了一大跳,丟下鏟子往外沖,想找正在自家門口洗車的兒媳來幫忙。
他聽見嘩啦啦的流水聲,知道兒媳還在騎樓忙碌,心想:"公婆出門都是搭公共汽車,兒子跟兒媳卻是開轎車!這有道理嗎?如果賣掉車子,就可以過幾天舒服日子。可是,車子是兒媳的嫁妝,她一定不肯。"
他站在客廳,往騎樓張望,看見年輕兒媳的背影。
她的腦后盤著高發(fā)髻,身穿細(xì)肩帶緊身上衣、短褲和拖鞋,正拖著水管沖洗車子。
萬賜福望著眼前曲線畢露,青春無敵的身體,心想:"一雙腿,跟象牙一樣白。"
這念頭一起,瞬間令他熱血沸騰,燥熱不安的在客廳里走來走去。
就在兒媳回屋里拿抹布,經(jīng)過他身邊的時候,突然失去理智,一把抱住兒媳說:"你好美啊。"
兒媳夏蘭嚇得驚聲尖叫,用抹布罩住公公的頭臉,奮力掙脫公公的懷抱,往屋外狂奔而去,連一只拖鞋掉了,也不敢回頭撿。
萬賜福這才恢復(fù)清醒,驚覺鑄下大錯。
他同樣驚慌失措,心想:
"完了!她一定跑回娘家去告狀了!這事萬一宣揚出去,我要怎么做人?我還能活嗎?"
正尋思間,聞見濃濃煙味,也看見了廚房正冒出濃煙!
雖然很害怕,他仍是鼓起勇氣沖進廚房,關(guān)掉火源,望著被燒紅的炒菜鍋,松了一口氣:"還好只是干燒鍋。可是這炒菜鍋,不知道還能不能用?完了!我要被阿好罵了!"
他又想起兒媳的事:"怎么辦?等一下親家公就要來了!我要躲去哪里?"又開始在客廳里走來走去。
最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無處可去,只得待在屋里,等待審判。
一路奔回娘家的夏蘭,將這起驚恐事件告知父母:"......爸,媽,我不要回去了啦!賢清的爸爸是變態(tài)啦!"
母親說:"當(dāng)然不能回去。賢清白天在外面工作,留你一個人在家?guī)Ш⒆樱@太危險了。先暫時住家里。"
父親說:
"住家里也不是辦法,難道永遠都不回去嗎?但是這種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一定要討回公道。"
母親告訴女兒:"你不想跟公婆住,就趁這個機會搬出去好了。你婆婆不敢說話的。"
夏蘭想起,剛剛重新做人的丈夫身無分文,所以夫妻倆才勉為其難的窩在家里。
她望著父親:"搬去哪?賢清一個月薪水才多少?光付房租就不用吃飯了。"
父親氣憤的拍打大腿:"付什么房租?叫你公公給你們買一棟房子讓你們住。"
夏蘭無奈的說:"他哪有錢?賢清的債還是薛招弟幫他還的。"
父親問:"你們結(jié)婚前,賢清不是說過,他們家鄉(xiāng)下還有一棟房子?"
夏蘭想了想:
"那是賢清的祖父留下來的。他生前說過,將來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那棟起家厝都不能賣。我公公本來有準(zhǔn)備要賣掉來還賢清的債。因為對方一開口,就把價錢砍半。所以我公公氣得不賣了。"
父親說:"現(xiàn)在情況不同了,他做了這種要不得的事,就是房價砍到剩一成,他也得賣。你打電話給賢清,叫他下班后直接過來。"
他心想:"當(dāng)初就是看準(zhǔn)賢清是萬泰安的姪子,這才讓女兒嫁過去。有這么富貴的親戚,又剛好發(fā)生這種事,放著不用多可惜?"
他告訴女兒:
"鄉(xiāng)下那棟老房子,是一定要逼他們賣掉才行。但是這點錢,要在臺北買房子,還差一大截。我看薛招弟并沒有把上一代的恩怨?fàn)窟B到晚輩身上,她對你們還是有情的。"
"你跟賢清,找個時間去找薛招弟,把你公公這件事情告訴她,哭著跟她說,你們現(xiàn)在沒地方住。那薛招弟袖子隨便一揮,里頭掉出來的零錢﹐就足夠你們買棟豪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