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好幾了，你是否已賺的缽滿盆滿？”

“沒有！”

“四十好幾了，你是否已成功名就？”

“沒有！”

“四十好幾了，你是否有一技之長？”

“沒有！”

“四十好幾了，你是否體態圓潤，生活悠哉？”

“沒有！”

“四十好幾了，你是否已從容面對生活，不再讓父母為你操心？”

“也沒有！”

“四十好幾了，你生活可有保障？”

“沒有！”

“四十好幾了，難道你還有欠款？難道你依然原地踏步走？難道你活得步履維艱？”

“是，都是。”

蕭穎，凝視著遠方自問自答。回憶過往，她自認為勤勉用功，無論是學生時代的勤學讀書，還是成人后勤儉持家，兢兢業業工作。可是人到中年怎么就經營了如此天地的生活？人生三大理想竟一個都沒有抓住，當真是“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殘酷的”？

她的三大理想，找一個彼此欣賞的愛人，成就一份美的愛情；走上T臺，秀出自己對服裝的理解；不欠債務，從容生活，做一個讓父母放心的孩子。

如今已是四十好幾的人了，還能從頭開始做一件事嗎？這幾十年的生活讓她感到世間的任何一個領域都是千年的積淀，要想在某個領域做出一點成績，那將是天賦與努力共存，鉆研與堅韌同在。可如今已是四十好幾，拿自己鈍的節拍、鈍的智力去與活力與智慧同在的人拼，還有勝算的余地嗎？

可是，如果不去拼一拼，只是望洋興嘆的話，只有興嘆的結局。下水，至少會有登岸的機會，哪怕只有1%的機會。

“要不，試一試？”

“先從‘唱歌’開始？從自己最不擅長，又想挑戰的開始？學唱自己偶像的歌？”

當這一念想在蕭穎腦際劃過時，她竟然有一點點興奮，躍躍欲試。

“瘦身，塑形依然要堅持，T臺夢也要闖一闖。”

“好！開始！”

蕭穎鏗鏘有力地自問自答道。

唱歌，可是她冰封半生的活計。她依然清晰地記得，她的堂姐在她七八歲的時候很認真地告訴她說：你千萬不要在人的面前唱歌，你唱的歌不好聽，以免別人笑話你。

這是一句發自肺腑的誠懇勸告，諄諄的叮嚀包含了長姐的呵護與關愛。蕭穎視此言為圣旨，并感謝堂姐的提醒。從此，她只聽別人唱歌，面對別人的邀請堅決地搖頭加擺手。

可有一次，偶然的機會，同學們一起去K歌，她在那欲罷不能的氣氛中，大跨步走向前唱了《枉凝眉》，竟然得到同學們的肯定和贊美。她遲疑地相信了他們，她開始懷疑起堂姐告誡的話。

于是，沒有人的時候，走在校園里空蕩的走廊和樓梯時，她會高聲歌唱，她戲稱自己為“樓道歌手”。因為她只敢在無人時吼一曲，哪怕聲如虎嘯。她還會在回家的路上哼唱，她相信，歌聲散在風里，急匆匆的路人是撿拾不到的，污染不了他們的耳朵。

如今，她深知自己的歌聲依然如平波，但她還是想在自己最不堪的地方撞一撞，萬一撞破壁壘，捕一束陽光呢？

她打開任賢齊的《還有我》，她要開始學唱了！

第一天

在一遍遍跟唱之后，蕭穎略聽出自己聲調的波瀾，不再像以前那般跟木直板一樣的腔調。

一遍遍跟唱，蕭穎竟能在歌曲滑唱的時候體驗到某些字發聲不夠圓潤腔正，發現詞與詞之間的轉換應該有起、承、轉、合之說，唱歌就像說話一樣，應該有技法。蕭穎立馬在心里記下了這一功夫，她要在近期打磨唱歌的基本功夫。

今天索性就跟唱吧。當第十遍已過后，她錄制下她的第十一次跟唱，發給了兒子。她聽著還算順耳。嗓子雖有點點點刺痛，但還是有些欣慰，除字音咬不準，唱不滿外，音調基本在正常范圍內。

這與之前的跑調相比，真是進步不小。前路雖大概知道艱難無比，可畢竟是一條路，一條有可能走通的路。

可是反復幾遍后，進步就很不明顯了，甚至有幾遍毫無提升反而后退，竟然把歌詞唱錯，最后感覺一片混沌，頭腦發脹。

第二天

今天，蕭穎對啥都打不起精神。

看到前路太縹緲，簡直是人與神的愛戀那般遙遠，蕭穎竟頓生頹廢之意，除了對瓜子、糖酥棍有興趣外，對其他索然無味。

她一把一把地磕著瓜子，看著瓜子皮慢慢在瓷碟里堆成山，竟也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心愛的電腦還在運行，以前凡是電腦不用時，她都會愛惜地關機或待機，不會讓電腦對著空氣運轉。

今天，她是因為沒有思路，人生被堵塞的悶痛。她吃完瓜子就去摸蘋果，吃完蘋果起身一捻腳，轉身去了廚房，提出一大兜糖酥棍。

這下，整個房屋可全凝滯了，只有蕭穎拿取、填塞、咀嚼的動作，發出嘎嘣脆的聲響。她身后的掛鐘也好奇地放輕了腳步，一睹個究竟。

嘎嘣脆的聲響越來越有了節奏，雖然單調，卻也是一種聲響，讓這沉悶的房間里有了動靜。

蕭穎直嘆現在做買賣的老板太精明，本來是像銅管子一樣糖酥棍，如今為了省料，銅管硬是成了被齊刷刷擼了小半面的水槽模樣，5元一大包的，以前能吃兩天，現在不出10分鐘竟吃個精光。

“索性就讓自己放松一天吧。”蕭穎不斷地安慰自己。

“不要工作了，休息一天，不都說人的情緒也像月經一樣，有生理期嗎？也許，今天就是情緒低谷。”

有了這一番的安慰，蕭穎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時，竟少了些許不安和愧疚，品出幾絲甜和愉快。她繼續追她的神。她都不知道自己對此劇回看了多少遍。如果有好事者去統計回看此劇的榜單，蕭穎應當是全國排名第一了。

兩集過后，上眼皮開始騷擾下眼皮，蕭穎知道要午休了，懷揣著自己的偶像午休，也是蠻舒服的一件事嘛。她想著關掉電視，往沙發里面挪了一下屁股，低頭便睡起來。

是外面唰唰的大雨驚醒了蕭穎。不過也該是她午睡醒了的時候，她通常午睡不過半小時。外面的天已經陰沉的很像模像樣了。蕭穎喜歡觀雨，今天的雨真大，往日的雨線幾乎要變成雨柱了，60度角急匆匆地斜沖向地面，像奧運賽跑那樣激烈，遙望庭院里的樹木、花果，竟倍鮮亮地搖曳，綠出了層次，由墨綠到中綠再到嫩黃，竟然這般生機。

唰唰的雨聲沖洗了蕭穎很多煩躁。突然，她覺得生命如此神奇，大地被雨清洗得如此鮮亮精神，自己如此之幸觀得這般猛烈的雨。就如自己心中的萬般火氣都注入了這雨，灑在了大地上那樣舒坦。

“這么好聽的雨，干嘛不聽著雨再睡會呢。”

蕭穎勸說著自己又躺回沙發，真的，雨聲如母親呢喃中的搖籃曲，她美美地睡著了。

當她再醒來時，是被肚子的咕嚕聲叫醒了，她本不想吃飯，無奈，肚子餓得糾纏不休。她又奔向廚房，將近小時后她端出了炒菜和雜糧粥。大口嚼著白蒜和鮮姜，這是充當蔬菜的。

一陣飽腹后，她開始拿起手機看外賣，心想，該吃點肉了，有點肉吃，心情是不是會更好？無奈，有肉的都很貴，她不舍地放下了手機。

“蕭穎，崛起不？工作不？”

這聲音是多么熟悉，是這一個月來，她自己不斷催促自己，在內心一遍遍呼喊她自己的。

雨停了，打開窗戶，一陣涼爽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蕭穎張大嘴，伸長胳膊極其貪婪地猛吸了一陣，牙齒竟然被涼涼的風打酸了。真美妙。

“工作，干活，上天如此眷顧我，賜我這么清爽的天氣和風景，我豈能辜負？”

她終于坐回了拿餐桌當辦公桌的餐椅，梳理接下來要攻克的大山。

蕭穎開始上網查閱唱功的基本訓練內容。就從今天開始吧！

“唱歌基本功訓練。”蕭穎在搜索引擎打下這些字。果真搜索到“新手學唱歌的15個步驟”，里面果真講到氣息、咬字等技巧。唱歌是一門用氣息和聲音傳遞的一門藝術，正如文學是用文字和思想傳遞的一門藝術，繪畫是用色彩和具象傳遞的一門藝術，數學是用線條和邏輯傳遞的一門藝術等等。在通往藝術的路上各有各的專精。

可是，本就混沉的天色變得越來越黑，此時涼爽得晚風在南北對流得窗戶口蕩過來蕩過去，摩挲得皮膚又癢又冰冰涼涼，在這酷暑天里難得的一晚，還是躺回沙發想想神，發發呆，可好？

“好，就墮落一天唄！”

最終，還是熬不住自己浪費大好時光的內疚，“還是起來練習瑜伽，塑塑形體吧。”

“好。可千萬不要練很長時間，免得再生抵觸之心。”

蕭穎最近總結了個體驗，凡是做得不能超過自身身體的極限，在剛剛好的時候停下來，保持足夠的興趣。如果是過了極限，身體會不自覺的抵抗這種行為，這種抵抗是潛意識的，即使你不想抵抗，身體就是不能被喚醒。

果真兩小節的訓練，共15分鐘，蕭穎果斷關掉電視，又躺回沙發，這時已是汗流浹背，能夠感受到汗液一點點沁出皮膚，尤其是頭部，大胳膊臂，感覺身體舒坦了很多。一覺醒來，兩個小時已過，上床睡覺。

第三天

經過昨天的消磨，今天晨起，竟有很多舒坦之意。身體沒有那么疲乏，觀庭院，也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模樣。

早飯后，蕭穎開始琢磨打造她的第一首歌：任賢齊《還有我》。

“看著你有些累

想要一個人靜一會

你的眼含著淚

我的心也跟著碎

你為哪個人憔悴

為他扛下所有罪

我為你執迷不悔

整夜無法入睡

就算全世界離開你

還有一個我來陪

怎么舍得讓你受盡冷風吹

就算全世界在下雪

就算候鳥已南飛

還有我在這里

癡癡地等你歸

你裝做無所謂

其實已痛徹心扉

沒想像中的堅強

堅強的面對是與非

想要給你的安慰

你淡淡笑著拒絕

滿身傷痕的愛情

不值得你付出一切

就算全世界離開你

還有一個我來陪

怎么舍得讓你受盡冷風吹

就算全世界在下雪

就算候鳥已南飛

還有我在這里

癡癡地等你歸

就算全世界離開你

還有一個我來陪

怎么舍得讓你受盡冷風吹

就算全世界在下雪

就算候鳥已南飛

還有我在這里

癡癡地等你歸”

當十五遍跟唱結束，蕭穎發現有一半的歌詞能比較流暢地吻合原唱的調子，有幾句和幾個詞還存在不吻合原唱的節奏。她打印出了歌詞，并標注了生疏和不準確的地方，再反復聽，再反復跟唱。

“有進步嗎？”

“還是沒大有進步？”

“試試練習發聲吧，讓氣息如自己能把控的風時，咬字就會自如了。”

“好。”

蕭穎開始練習發音“啊”，這是一個容易起承轉合的詞，她也在影視作品中見到練習此音的鏡頭。

她把窗戶關緊，害怕自己的狼嚎影響到鄰居。她有在家安裝隔音板的想法了。

她把練琴的譜架拿出來，放在客廳的南端，正對著小區的花園，她戲稱那是自己的庭院，那里正被細雨洗滌的鮮亮鮮亮的，一派綠意。

第十四天

這是一段消沉的日子。在這十四天里，蕭穎被“拒簽”煩擾不已。在過去的一年里，蕭穎開始執筆寫書。她的文采在她的小圈里略有些名氣，更是有人夸大其詞地稱她為“才女”，于是乎，她果真認為自己是才女了，一鼓作氣，用一年的零碎時間完成了20萬字的散文體小說《無折騰不人生》。

她天真地認為，只要她一出手就會全勝而歸。一執筆便是幾百萬的稿酬，這妄想，幾乎時刻縈繞在她心頭。

因此，當她一次次被讀書平臺“拒簽”后，情緒極度消沉、低迷。她開始懷疑，懷疑讀書平臺編輯的審稿能力，懷疑當下讀者讀不出自己平實文字背后的精彩和力量，但終究還是懷疑起自己的撰寫能力。本想一出手就會拿幾百萬的稿酬，結果這番折騰后一分錢的收入都沒有。

一次次被拒簽，如同頭撞大鐘那般劇烈疼痛。終將把她打回到舒適的半臥式沙發里。她又開始追劇了。這次，她暫停了神劇，懷著一顆略摻雜“背叛”的思緒開始對《慶年年》的晝夜追逐，廢寢忘食。

幾天的時間把《慶年年》第一二季全部追完。肚腩上的肉一天天減少在沙發窩里，可是頭痛卻總是纏繞，這下不是被拒簽惹得痛，而是被天天長達16小時的畫面、聲音、劇情的高頻包裹所至。

不過，一番折騰后，還是有效果的。《慶年年》確實比自己寫的《無折騰不人生》劇情更吸睛，且語言也不俗，哲理不少，也真是開了眼界。

不過，還是神劇讓她安寧，在神劇里雖亦有黑的陰險搏斗，但明亮的元素總是能驅走心頭的沉郁。她想她的《無折騰不人生》不正是這樣嗎？看似平常的事件背后卻蘊含著不屈的力量。讀完后情緒昂揚，依然相信，相信自己的相信。

窗外的晨光照在遠處的高樓墻壁上，煜煜生輝，刺得睜不開眼睛。

第十五天

心情變好，行動依然艱難。沒有行動的背后是看不到丁點的希望。

做這事一點也不簡單。

打印的歌詞散放在桌角，已經能撣起塵灰。

第一百六十六天

蕭穎終于走向街頭去唱歌了。她的首發站是鄒城東關燒烤一條街。這里有她老家出了五服的叔在賣唱多年。蕭穎的這個叔在家排行老五，因此，蕭穎稱他為五叔。

五叔在東關燒烤一條街小有名氣。蕭穎很輕松地獲得演唱的機會。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蕭穎經過一年的磨礪，她的歌聲如同經過匠人精雕細琢般，無一絲雜音，純清婉轉似流水。一曲唱罷，她的歌聲不僅感染了整個燒烤一條街，更是把她自己感動的兩眼淚花。這是個成功的開始。

蕭穎免費獻曲兩首后，開始收費，一首曲二百元。蕭穎早已制定了專屬自己的點歌二維碼。掃碼后會看到點歌的價格和歌曲名。

這一年的時間，蕭穎共打磨了二十首曲。以任賢齊的歌曲為主，共十四首。剩下的六首都是她循環播放數不盡的歌曲。這些歌曲是她最崇拜的歌星的曲子和她最愛的曲子，都是最能觸及到她內心深處感傷的地方。因此，她的演唱別具情懷，不僅演繹了別人，更演繹了自己。

蕭穎的歌聲起，碰酒的杯落，喧嘩聲漸漸沉下。人們齊刷刷地注視著演唱的蕭穎。這種感覺更是鼓舞了蕭穎，她從未有過的自豪感蔓延全身，她覺得自己踩著節奏點，滿血沸騰，音樂不再屬于話筒，音樂不再出自各種技巧的聲音處理，而是來自全身每一部位的演奏，最后匯成一曲由身心交付的歌。

這一夜，東關燒烤一條街火出了圈，因為五叔的樂隊。更因為五叔的樂隊里添了蕭穎。

在臨近演唱尾聲時，蕭穎登臺說道：

“感謝大家愿為我的歌聲鼓掌、喊好，大家的鼓勵給了我今生以來最大的快樂和力量，你們的喜歡，是我夜晚安睡的藥。為此，我為大家免費送上一曲石大俠《愿為你》。因為歌曲翻唱的版權沒有拿到，還請大家勿要錄視頻，勿要傳播，否則我可能會遇到侵權的麻煩。我愿大家在以后的每一個日子里都活成自己的歌。”

自制的聚光燈下，黑色的立式話筒架，一襲黑色露單肩長裙，一雙戴著黑色長袖絲絨手套的手緊握著話筒，像一幅大片里的畫。

一曲罷，口哨聲不絕于耳。

這是一個讓蕭穎興奮了一整夜，失眠的夜晚。人們的喜歡不是她安睡的藥，是燈，是光，照亮了她漆黑的生活。

從此，蕭穎每隔兩天就會光顧東關燒烤一條街。她的名聲在這幾十萬人的小縣城鵲起。東關燒烤一條街生意逐漸火爆異常。更是吸引了很多走街串巷的小吃車。鄒城的整個東半城的流動餐車幾乎都向這里涌來。

一個月后，西關一名燒烤店老板找到五叔，洽談去他那里演唱的事宜，最終商定，每晚兩千元的基礎金，觀眾的單點歌曲收費全部歸樂隊所有。蕭穎的歌曲定價為每首三百元。蕭穎特囑咐五叔，東關的點唱價格永不變，無論是以后她榮歸故里時。這話，真的是應驗了。當一年后，蕭穎的歌聲唱遍整個半島時，她的點歌費已高達一千元，當她回家休假時，在東關舉行了一場演唱會，點歌費依舊是二百元。

蕭穎享受到了夾道相擁的歡迎和歡送，甚至有的歌迷尾隨蕭穎的車到居住小區，嚇得蕭穎是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家。她躺在大大的床上，依舊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