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小吃店，10平米的小房間，桌椅擺列緊湊，收銀臺和儲物柜與洗手盆恰到好處地無縫連接。后廚在一塊藍碎花布簾后面，布簾外是做好的食品，都盛在淺竹籃里，麻球、崇明糕、梅花糕、粢飯團、蔥油餅、米飯餅，豆腐腦、春卷、燒賣、餛飩。

蕭穎端了兩碗豆腐腦，一份梅花糕，一份春卷。

“這家的春卷是頂好吃的，幾十年不變的口味。我那般大的時候就跟母親一起來過，每年我都來一次。”何奶奶笑瞇瞇地望著剛進門的孩童，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模樣，“這間房子，增加了內飾，桌椅都沒變。嘗這春卷，外酥里糯，安澤人偏口甜糯，面食里大都加了糯米。”

蕭穎一口咬下去，酥脆的聲響醉了耳朵，一股油香伴著米香、肉香在嘴里由酥變軟。

“這面皮還有桂花的香味，除夕夜我夠嗆能做出來。”

“我們走的時候買點春卷面皮。我是常客，還是會賣給我們的。吃過飯，我跟你去石總的公司，等你訓練完，我們再一起回家。”

“那可不行，我打個車我先送您回家，我再回來。您要回家睡午覺，這是雷打不動的作息規律。”

“我今天興致好，又不是天天陪你。吃好了嗎，走吧？”

“我受之有愧呀，我本就是個保姆，您真把我當孫女養啊？”蕭穎終于克制不住諾諾地問。

“怎么，嫌我這老太婆啰嗦，多此一舉？”何奶奶臉色突然沉了幾分。

“沒，怎敢，只怕累著您。走，我們打車去，這要聽我的了，有您陪著，我就忒高興了，您一定要身心舒服，我心里才好受些。”

蕭穎攔了出租車，一起向石總的公司駛去。

偌大的公司只有孫經理一人在值班。孫經理還是那一身干練的黑色西服，今天的發型變成齊耳短發發梢微微外卷，與當紅明星的發型酷似。

孫經理看到何奶奶，滿臉堆笑，小跑過來相應。隨后一個大大的擁抱。一陣熱淚盈眶后，又是一陣滿茶倒水，磨咖啡。何奶奶勸都勸不下。何奶奶選了一個向陽的位置，手捧起一本書，示意她倆該忙啥忙啥去。

孫經理把蕭穎引到另一間訓練房，這里更像是健身房，各種塑型體的器材。

“今天，我們重點訓練三項，一是上大臂，二是腹部，三是臺位不同站姿及其轉換。時間緊，任務重。”

蕭穎在孫經理面前大氣不敢喘，她可要做一個老實巴交又勤勉的學生。

孫經理簡單介紹了大臂的訓練原則和方法。模特不是運動員，也不同于健身教練，大臂要沒有贅肉，但也不建議又明顯的肌肉群。模特要展示女性的柔美、自然美。

在訓練一千次“肩胛骨夾球”后，上舉兩臂半小時。此動作雖簡單，但是時間持久，手臂和臀部要不停地打節奏搖擺。

5分鐘后，蕭穎就感到頭腦有點混沌，肉疼骨乏。堅持到十五分鐘的時候，她實在是痛苦極了，兩只胳膊像脫臼一樣不聽使喚，就在要放下時，被一只手穩穩地捏住。

蕭穎同時被要求收腹，厚厚的腹部肌就這樣強行被緊縮。幾分鐘后，肚皮開始反抗，一陣陣酸痛，肚皮像被誰狠狠抓了幾把。同時，臀部肌肉因長時間的凸翹，也麻木酸痛。

“我要不要放棄，這也太痛苦了。”蕭穎在心里打鼓。一道道汗水浸濕頭皮，滑過脊背。兩小腿開始打顫，在快速抖動就要摔倒的時候，又有一只大手在胸前背后扶住了她。

“休息一會，一分鐘。”孫經理從未給蕭穎一絲笑臉。

蕭穎真想平躺在光滑冰涼的地板上，讓四肢舒坦一會。她緊跑了幾步，躺在了遠處瑜伽墊上，四仰八叉，閉眼呼吸。

一分鐘很快過去。

“復位。”孫經理下達第二項要求。蕭穎覺得自己的腰是上下兩截，腿更是灌了鉛，挪不動步。

“美女，我已不再是二十幾歲，體能恢復的慢。”

“我見過很多您這樣年齡的人訓練。請不打折扣地相信我。”

蕭穎想高舉兩臂，可是肩頭的骨肉疼得厲害，怎么都舉不到位。

“鞭！”是教鞭打在健身器材的聲音。蕭穎知道孫經理生氣了，她使出全身的力氣再次舉起雙臂，收腹。可是全身的細胞都發出抗議，她更想一路狂奔，離開安澤，離開這野獸營。

“我不太喜歡重復我說過的話，尤其是對成年人。”孫經理毫不留情地說道。

“蕭穎啊，蕭穎，你一定要堅持住。要對得住何奶奶哈！”一絲絲淚涌起，可實在是無顏落下。

“一、二、三......”蕭穎只好靠數數分散自己的精力。她覺得自己已脫離了這高舉的雙臂，直挺的雙腿。

又是半小時過去，終于聽到了“休息一分鐘”。

“太痛苦了，太煎熬了，退出訓練吧。”蕭穎在閉眼休息時，胸腔里立馬有兩大陣營在對壘。

“回家，你要見縫插針地練習手臂、腹部、臀部。明天再訓練時，就不會這樣對抗，這樣累。請不要辜負外面陪同的古稀老人。”孫經理實在是忍不住提醒蕭穎要懂得感恩，懂得自己要付出努力。

蕭穎感到腦部血管就要糾纏打結了，她很燥動。

“上次，都教給了你走臺步的方法和要求，今天通過反復連續地訓練，達到爛記于心，行出自動。”

“提腰，收腹，屈膝，內斜方向抬腿，放腿，轉身，回眸，定睛。”孫經理像被書一樣，一字不差。

蕭穎的胳膊和大腿機械地被軀體帶動，沒有靈性和情趣。一遍遍，一點點卡點，卡節奏，移動。

半小時后，蕭穎兩腿的外側濕淋淋，蕭穎咬緊牙關，不嘆氣，不抱怨。腳下的前掌明顯的硌得慌，應該是腳板起了血泡，在擠壓中歪歪嘰嘰。

蕭穎已經變得麻木，只管服從孫經理的指揮。她覺得自己就像被自己拋棄一樣，只管服從外在的命令，不管自己的真實感受。

“一、二、三.....”她一點一點地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