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心動魄的一幕讓張老師措手不及，他又不知蕭穎又干啥，只絮絮叨叨“冷靜、冷靜。”他遇事緊張就彈蘭花指。此時，蘭花指在桌下反復搖動。

蕭穎慢慢起身，后退兩步，跪在茶杯砸濕的地面，屈雙膝跪下，舉起雙手作揖。

“感謝生養之恩，我實在忍受不住了，再這樣下去，我非得被你倆毀了。我比很多人都優秀，除了這五官是你倆送的，我的三觀比很多人都正。我工作業績也不懶，但我覺得自己干啥都不行，這都是你倆半輩子給我灌輸的思想，這世界上除了你們的好兒子，還有很多好的模樣。我不再想被你倆屠殺迫害了。希望你倆能心平氣和地過，身體健健康康，把我忘了吧，權當沒有這么一個女兒。”

說完，蕭穎額頭碰地，行大禮，也是準備忍受一頓毒打，她從小都沒挨過父母的打，她想，今天應該是躲不過去了。

果不其然，蕭母掄起椅子就砸，幸好被蕭爸一把攥住，蕭母咬著牙，口吐白沫，罵聲不斷，“混犢子、沒良心、狼心狗肺、忘恩負義、吃的墨水都白瞎老、狼、豬狗不如。”她邊說邊去踩蕭穎的頭。

張老師才慌忙想起蕭穎的囑托。忙去抱住蕭穎媽的腳，他也顧不得文化人的體面了。兩個大男人好不容易把蕭穎媽移出房間，抬到車上，走了。

蕭穎接了賬，望著灰萌萌的天，心想，如果自己能有再多點的錢，她早就離開這座城市了。當初初嫁時，她認為不是一個鎮就應該離家很遠，她想嫁得遠遠的，不回家。

現在山南山北兩個地的距離就抵得上當初離婆家的距離。過去她是沒過自己會有汽車的。現在百公里的路都用不了一小時。

蕭穎的眼淚早已把枕頭都打濕。

“睡吧，哭出來，就好了。你媽是愛你的，只是她總戴著有色眼鏡看你，過濾了你的好，都留下你的不好，可好墊高她兒子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她是太愛自己的兒子了。正如你所說，他娘倆是一伙的，都是身高矮小的人，他們心里也苦，即使自己過得再好，還是過不了自己內心得自卑那一關，總是拿自己的不足比別人的長處，這是中國長期封建社會的奴性根深蒂固，需要一代代人去減弱、優化。”

蕭穎不禁打了個寒顫，怎么這么清晰地編織了個故事，這故事那么熟悉，似曾經過千百次的排練。她知道自己想遠走高飛的念頭在她上初中時就有，說想過千百次，一點都不夸張。

蕭穎哭得頭脹腦裂，昏昏欲睡，她握著何奶奶的手，就像握住了祖母的手，只是這雙手比祖母的手細滑了些，溫度都一樣。

不一會，何奶奶就聽到蕭穎勻稱的鼻音。她想起了自己的兒子，她多愿自己兒子跟自己也鬧這么一處，她情愿被兒子訓斥，她一定會笑著把他摟在懷里，就像小時候一樣，一把拽進自己的懷里。

清晨，天還沒有亮，就聽到肆意的鞭炮一串串接連響起。蕭穎家鄉有“早起搶福”之說，看來對于春節的鄉俗，南北方有很多相似之處。

蕭穎支楞起胳膊，才發現何奶奶早起床了。她趕緊穿衣去廚房。

只見何奶奶早在庭院布置了祭天的大方桌，上面有供香、供果、整只雞、整條魚，點心若干。

這些何奶奶從沒有囑咐過蕭穎，她直犯嘀咕，這么沉的桌子，何奶奶是怎么搬出來的。還有桌上的這些供品，她都沒見過。

何奶奶正雙膝跪地，燒元寶祭天，嘴里不停地絮叨，聽不清她在說什么，她說了很長時間，直到把一大包元寶燒完。蕭穎趕緊攙扶起來何奶奶。

“這些，每年都是我親自準備，以表我的誠意。雞魚是今早老板現送來的，十幾年來都是這樣。”

“安澤的初一早上時興吃糖圓子，午飯食素，吃隔夜飯。你今天要入鄉隨俗，一樣都不能改。這也是蕭兒離開前的老舊俗，我一直沿用。雖然看不到人，但看到這些熟悉的吃食，就好像看到了他。糖圓子我已做好了。”何奶奶難得的皮笑肉不笑。

蕭穎走進廚房，早有一竹屜生糖圓子整齊地擺列在那里。

“您今早做的？”

“沒用多少功夫，我做了幾十年了，抹黑都能做。”

“水煮？”

“不，蕭兒喜歡吃炒的，你一邊站著看就行。”

何奶奶從櫥柜的最底層取出一神器，電炒鍋，但是這炒鍋是被架在兩鐵杠上，像極了在平衡杠上翻身做運動的運動員。

這炒鍋可以隨意調節轉動的角度和速度。何奶奶在鍋底加了少許食用油，把糖圓子擺在鍋底，啟動按鈕，炒鍋緩慢地做“8”型旋轉滑行，糖圓子在炒鍋里小步滾動滑行，乳白色的糖圓子漸漸變色，慢慢變成一個個黃澄澄的圓子。

“受熱均勻了，出鍋時形狀才一致。等都有了皸裂紋，透出糯米香就可以了。”

果真，一個個圓子都膨脹變大，逐漸爆裂出條條皸裂紋，何奶奶麻利地按下電源鍵，盛出圓子。分了三份。

“你不喜歡吃糖，我就沒放糖，可以占著糖吃。寓意新的一年里甜甜蜜蜜、團團圓圓。蕭喜歡放糖炒的。”

“我會熬糖稀，我熬了給蕭澆上咋樣？”

“好。”

只見蕭穎放炒鍋里少許油，等油略冒煙時，放白糖，她按下炒鍋停止旋轉按鈕，用鐵鏟迅速翻炒，一會白色的糖變成橙黃色，眼看著又變成紅油色，蕭穎趕緊斷電源，舀出澆在蕭那碗圓子里。

“給我來點糖稀。”

蕭穎把剩下的糖稀毫不猶豫地倒入自己碗中。對驚詫的何奶奶說，“饞糖了。”

“早知如此，讓你嘗嘗我幾十年的手藝，我這手藝可以申請‘非遺’了。”

亮晶晶的紅糖稀包裹著白白的圓子，像極了緣蝽的卵，孕育著一個個小小的生命。

“請問是蕭海家嗎？我是D國保密局的。現在需要您來D國一趟，我們有專人接您，請您準備好自己所帶物品，26個小時后，工作人員會達到您那了。”

三碗糖圓子整齊地擺在餐桌上，三把湯勺浸在紅褐色糖稀里。